金溪城外的一条土路上,一队明兵骑马在前开路,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因这几日冬雨的缘故,路面泥泞不堪,车里的人跟着马车上下颠簸,虽手里端着书,但也看不下去了,大声抱怨了几句。
此人穿着孔雀补服状官袍,头戴金丝缘边的乌纱帽,脖子里挂着一副十字架,手里端着崭新的圣经,此人便是左参政贵之元。
他此次前来目的是招抚云头岭叛众。第一次和头领王磊见面并没有提及朝廷交代的任务,原因是他早已和张慧谋划好,借讨贼名义挟制地方和朝廷,多呆一天便能贪墨一天的粮饷,而且后来乱众“慑于天威”,主动花钱消灾,白白得了数万两银子。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一者时间长了,南昌的巡抚大人也坐不住了,施压要求速速剿贼,能抚则抚,不行就打,一千人马不是吃干饭的。二者则是云头岭兴起了一座堡垒,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也有打探敌军虚实的想法。
前几日两军发生冲突,浙江兵死了一个队长,后来300浙江兵群起要求张慧发兵为他们报仇。但得了好处的张慧并不为之所动,死的又不是自己的人,干嘛要替他人出头呢?此事便放在一边,浙江兵怨气甚大。贵之元的职责是督抚众军,要是引起哗变就不好了,他此行也为了向王磊讨个说法,再要些烧埋银子给死者家属,平息众怒。
“浙江人事儿真多!出了事还要上官收拾!”贵之元骂了一句,做为文官,他没有骂娘的习惯。
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目的地,贵之元烦躁地撩开窗帘,看道路两边的风景。但道路两边村庄里的风景吸引了他,不是人,不是物,而是墙壁上用白灰粉刷的几行字
“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
“推翻帝治众治天下”
“打倒贪官污吏还我朗朗乾坤”
贵之元唬的不轻,连忙放下帘子,这要是被东厂番子看见了,自己搞不好落一个剿匪不力,私通乱党的罪名。
一行人渐渐接近了云头岭,抬眼便望见了正在兴起的奇形怪状的堡垒,贵之元暗暗称奇,顺便记下自己看到的。
共和军卫兵早已接到命令,检查来人无误后,便放马车和几个贵之元的亲卫过去,其他人等留在外面。过了关卡后马车继续前行,一直走到云头岭山寨门前。
王磊接到消息,坐在屋中等候,旁边站着小厮。
几分钟后贵之元垫着大肚子,很威风地走了进来,像熟人一般不打招呼便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小厮撇了撇嘴。
王磊笑了笑,便礼节性地问他的来意。贵之元喝口茶,站起身道:
“本官此次来是为招安事宜,我看你这小小地方也撑不了几日了,不如就此请降,还能封个一官半职,否则,天兵若至,鸡犬不留!”
王磊暗笑他180度大转弯的态度,与上次见面相比确实是硬气不少,便试探性地问:“这一月以来我们不是相安无事吗?怎么这次大人却苦苦相逼呢,我们的存在不是方便了大人您吗?”
“唉,王老弟”贵之元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这次上头急了,要我速速解决你们造反的事情,否则,我的官帽不保啊!还有,你们打死了浙兵小队长,怎么回事?”
王磊解释说:“那都是误会,大人这边不好做,我想办法赔偿便是,不过这招安嘛,”他摸摸后脑勺,“难为情”地说:“怕是我答应,我手下也不答应啊!这么说吧,我们若肯招安,朝廷可有什么封赏?”
“这好说”贵之元见有些眉目,便高兴道:“朝廷对你们造反一事既往不咎,授你抚州府正千户一职,官正五品,你的手下封百户,总旗,小旗等,待遇从优”。
王磊想了想:“大人如此抬爱,在下只好先将此条件说与手下们听听,可否给我一个月时间准备此事?”
“不可!一月时间太长。这样,五日之内告诉我结果,五日之后没有答复就要开仗了。”贵之元威胁道。
王磊此时悄悄附耳道:“大人可否宽限几日?我军士兵多为粗鄙乡野村夫,不懂大道理,说服他们需些时日,这里有些银两可给您做酬劳”。
贵之元听后细细一想:这叛军只是五百乌合之众,缺乏兵器盔甲,就他们那座小堡垒根本不够自己大炮轰的,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既能多坑她们一笔钱财,何乐而不为呢?想好之后回复道:“五万两白银,我需要打点南昌府。”
王磊一口答应“好!”怕迟了些他又要抬高价码,自己只有十五万两银子了。
见事情谈完,自以为掌控局面的贵之元命令道:“还有两百两烧埋银子一并付了,你们那个小小的堡垒也赶紧拆了,15日之后那片地方必须是白地!”王磊一口答应。
坐上马车前,贵之元又下令道:“今后不准再传播你们那些歪门邪道,忤逆之言,赶快把写在墙上的字扣掉!”
待他离开后,小厮忐忑不安上前问王磊:“大哥,真要接受朝廷招安吗?你叫我怎么跟兄弟们说”。
迎着落日的余晖,王磊送给小厮一个灿烂的笑脸,一字一顿地说:“小厮,我交代给你两个任务:一,加速招兵,周边农村的,荒郊野外的流民,山里的猎户。二,赶快收购火药,生铁,刀剑盔甲和粮食。咱们办粮店时搭上过不少关系,有些人搭上性命也会做咱们的买卖,你知道该找谁。”顿了一顿意味深长道:“赶快些,半个月以后就要打仗了”。
小厮一听,放下心来,高兴地去准备了。
“高兴什么呢?很快又有人送命了”看着小厮背影王磊感叹道。
这时卫兵跑来报告道:有十几个流民非要见将军,说有重要军情。王磊没有多想,便答应去见他们。
一群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流民站在院子中央,三个卫兵将他们围了起来。王磊站在他们前面,审视了一下,问:
“听说你们要见我?”
一个精干瘦小的小伙子腾地从人群中窜出来,奔向王磊,卫兵见状急忙拔刀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年轻人已经跑到眼前。
“诶,是你!喜子!”王磊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将那人认了出来。
“正是我呀!大哥!”喜子跪地道。
王磊摆手阻止卫兵,然后将王喜扶了起来,赶忙问他:“你怎么来这儿了?宗之他好么?南昌方面怎么样?”
王喜喜极而泣,答道:“柳大哥挺好的,我正是受他的命令回金溪的”然后指着其他十几人道:“这些都是我们的人,呶,那一个”他用手指着一个面色比较白净的人:“他叫徐明,是我们赣东地方负责人,此次来带了很重要的情报”。
王磊叫卫兵通知小厮待客,并嘱咐不得怠慢了客人,然后让卫兵给徐明单独安排个房间,自己则同王喜携手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整整半年多没有见面的两人话匣子便打开了。其实,自八月份南昌查得紧以后双方通信变少了许多,直到一个月以来断了联系,双方都在担心对方的安危。
说到正事,王喜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王大哥,实际上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柳大哥了。”
“什么?!”王磊惊讶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都见不到他,他现在安全吗?”
“自从东厂开始抓人后,我便无法主动联系他,只能等他联系我,每次都是留一个线索然后让我去指定地点接受任务。不只是我,而且我们内部其他人都无法见到他”。
哦?这么神秘,搞得跟原世谍战剧一样,王磊想到。随即问:“那个徐明是什么人,有什么机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前几日被东厂逮捕,我当时也在场。当天就得到了柳大哥指示救人,我召集几个身手好的弟兄救了人以后,等这小子清醒过来非要让我们带他来金溪找你,说有重要情况当面对你说。”王喜解释道。
王磊点点头,明白了一点,随即问他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我们十五天以后就必须打仗了,你有什么渠道能买到鸟铳,火药和装备吗?”
王喜想了想,回答:“我了解的都在南昌周围和赣北,赣西地区,远水不能救近火.徐明可能有办法。”
王磊向门外卫兵喊道:“叫徐明准备好了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