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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跑得快(1 / 1)

打架的两个婆子找来,一个蓝衫布裙,一个灰衣蓝裙。凤鸾先看她们的眉眼儿,不是粗糙的面庞就是半黑不红的面庞。

扫地的人起早,平时做苦活又晒日头,和周氏少夫人的细皮嫩肉不能比。

没有原因的,凤鸾想到还在厨房上干活的兰芬。她轻摇手中团扇问:“为什么打架?”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带着互相指责,就是不敢说出来。

“你先说。”凤鸾问蓝衫布裙的婆子,婆子扑通跪倒抢天喊地地道:“我平时干活多么累,她说我干活不用心,少夫人,天地良心,她最会欺负人。”

另一个婆子气白了脸,喝道:“你分明没有扫干净地!”杨管事的喝住她:“少夫人在这里,不要多口!”

凤鸾转向气白了脸的婆子,微笑亲切地问:“她说完了,你来说?”灰衣婆子道:“她该班儿扫的地,路边全不扫干净。粗看上去没什么,要是夫人在看到草丛里有草,指不定罚我们大家。”

杨管事的又喝住她:“现在是少夫人在!”灰衣婆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凤鸾微微笑,加意看了杨管事的一眼,再问两个打架的婆子:“这和打架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疾不徐地问出来,清澈流动如黑宝石的眸子里有疑问,还是那一句,为什么打架?

旁边的婆子们在心里讥笑,周氏少夫人是白痴吗?打架是因为一个说地没扫好,一个不服,就打起来。

柳树下凤鸾柔柔地再问:“为什么打架?”她被郭朴说有点儿像凤眼的杏眼圆睁着,又问蓝衫布裙的婆子:“为什么打?”

再问灰衣婆子:“为什么打?”

在问别人的同时,凤鸾自己心里格登一下,自问自己,为什么打汪氏?和汪氏打起来,为的是她欺负人,为的是她言语上不好,可这两个婆子,也不过是为言语上没说好。

看别人容易,看自己难。凤鸾眺望碧蓝澄净的高空,目光回到面前两个婆子上,旁边的婆子还有窃笑的,杨管事的若有所思,低头想着凤鸾的这问话。

天气本热,蓝衫布裙的婆子头上冒出汗来,一滴一滴往下流。灰衣的婆子也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她跪下道:“是我言语莽撞,陈家的不喜欢,她扫了我一扫帚,我还她一下,这就打起来。”

蓝衫布裙的婆子也跪下:“是我先动的手,是我不好。”

凤鸾轻轻吐一口气,她心里也找到自己的答案。微笑看两人:“以后好好说。”扶着兰枝起身,往金银库上去。

老远管事的看到出来接,日头下面她的三角眼更明显。凤鸾还是不喜欢,又说不出哪里烦恶她。随她进来,问她夫家姓罗,凤鸾道:“罗妈妈,请你喊喝醉酒的那个人来?”

“是。”罗妈妈不知道凤鸾不喜欢她,很是恭敬答应出去,不一会儿带进一个人来,满面通红微有酒气,两只眼睛都有红丝。

她进门就跪下求饶:“当班累了胡乱吃两杯,不想天热酒行得快,就醉了。”凤鸾笑容满面:“哪里来的酒?”

“还是少夫人过生日时赏下来的酒,留着平时累的时候喝一口,不想今天太热,就此喝多了。”凤鸾微微一笑,没有再追究下去,只是问她:“那还有吗?”

婆子想一想回话:“还有一口。”凤鸾面色不改:“那取来,我看着倒了它,免得以后再连累你当班吃酒。”

“回少夫人,小的刚才知错,已经倒了。”婆子又这样回,兰枝上前一步骂她:“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到底有没有?”

婆子见她来得凶,膝行后退一步,骨嘟着嘴回话:“应该是没有了。”凤鸾止住兰枝,笑吟吟问罗妈妈:“酒可以私带进来?”

“回少夫人,这是不允许。”罗妈妈回过话,凤鸾笑看喝醉酒的婆子:“取你放酒的东西来?”婆子赶快求饶:“真的没有了,回少夫人,是一口也没有了。”

兰枝又要喝问,凤鸾摆一摆手,再问婆子:“果真没有了?”婆子回话道:“一滴子也没有了。”凤鸾冲着她一笑:“那你以后还喝吗?”

“回少夫人,当班的时候不敢再喝。”婆子回答的也精细,兰枝见这个婆子分明狡猾,只是少夫人不责备她,一个人在旁边干着急。

出来只有主仆回房,兰枝噘嘴:“您怎么不骂她一顿?”凤鸾笑嘻嘻:“我不会骂人。”回来见郭朴,郭朴取笑道:“如何发落的?”

“我问了问,让她们以后不要再这样。”凤鸾回过郭朴,郭朴也没有说什么。

一刻钟后,七巧从自己房里走出,在家里不知道哪里钻了一圈,去铺子里见汪氏。汪氏正在坐等钱,见七巧空着手进来就笑,责备道:“钱呢?就知道你要不来,你笑什么?”

“回少夫人,周氏少夫人幸好不坐公堂,要是坐公堂,只会问一句,你还这样吗?”七巧乐不可支,上前回汪氏:“扫地的金婆子和陈婆子打架,您猜怎么着,少夫人过去呀,就这么样。”

学着凤鸾扭腰的身姿,七巧走上两步捏起嗓子道:“以后还打不打了?”再走上两步道:“去金银库里问冯婆子,也是这样一句,你以后还喝不喝了?冯婆子给我说,就知道她不行。”

汪氏一笑,又沉下脸:“钱呢?”七巧殷勤地道:“好叫少夫人得知,你全猜对了,她呀,听说是您要钱,当然不给。她说要核明白再给。”

“等她核明白,黄花菜都凉了。”汪氏嘲弄地一笑:“让她去核,我没有钱不能见客人,我这人,不能说自己在生气,只有我自己垫出来吧。”

当下命七巧取一百两银子:“去老爷子的铺子里买了东西,让管事的给客人送去。”七巧出来,管事的正好来问:“送人的东西可备齐了?”

七巧冲他撇嘴:“周氏少夫人不给银子,我们少夫人自己先垫出来。”她眼波往下,十分有嘲笑。管事的息事宁人,跟在七巧后面道:“周氏少夫人初管事,不知道咱们家里的铺子东西,也是要钱买的。”

“你去告诉她。”七巧给了他一句,管事的借此闭嘴,和七巧拿过钱,去郭老爷子的铺子买过东西,送去客栈。

又过了两天,郭夫人从门前过,进来看汪氏,问她:“山西大水可曾听到?”汪氏忙道:“听到了,正在想,邱大人一定又要咱们出银子,给他装面子,银子却是咱们出,母亲,这么多间铺子,一间出十两凑成一个数也罢。”

“这样也好,免得一出一大笔的让人不舒服。”郭夫人说过,汪氏急忙喊七巧:“取十两银子来,算是咱们铺子上的。”

七巧回道:“少夫人的钱,已经支用不动。”汪氏故意急着:“讨打的丫头,怎么就没了钱?”七巧算给汪氏听:“往日铺子用的流水是家里取,周氏少夫人当家,一次不让领,少夫人用您的钱垫出来,已经精光。”

郭夫人听着奇怪:“这是什么话,怎么凤鸾不给?”七巧转向郭夫人,不无委屈地道:“周氏少夫人说她要核实。”再添上一句:“她核的是什么,奴婢不知道。”

“多嘴!”汪氏骂退七巧,亲自来回郭夫人:“母亲,这帐是这样的,我对妹妹说过两回,妹妹说以后自己出,正要回母亲,以后全铺子上出如何?”

郭夫人当然不肯答应,一笑道:“你受委屈了,我来同她说。”见天色还早,郭夫人有事出去,七巧问汪氏:“只怕白说,夫人近来很是向着周氏少夫人。”

“她哪里是向着她,她是向着她儿子。”汪氏冷冷一笑:“不会白说,周氏以后自己管家能拿住谁,过两天再瞧动静。”

七巧吐舌头道:“这一家子人,个个都不客气。”汪氏悠着帕子又有笑脸儿,悠然道:“所以咱们自己手里有钱最要紧。母亲防着我,当我看不出来。铺子上的花销,从家里走,分明是她不放心我。”

“这有什么,咱们也能弄到钱。”七巧是最知道底细的人,她这样说,汪氏好笑:“去吧,再去一回,住王记客栈里的客人要送表礼尺头,你去办。”

七巧出来,一样自己出银子,这一次是在郭家别的房头买了四色表礼,手捧着装着去客栈,路上不住回头看没有人。

人流来来往往中没有别人,七巧骂道:“桂枝小蹄子这一次不在,上次怎么会险些碰到她!”经过邱掌柜铺子,见开半边门,故意道:“你店里又进什么好的不让人看?”

装着买东西进来,柜台上放下手中四色表礼,她转身往外面看有没有熟识的人,伙计面对柜台外面,手快地柜台下面取出两个尺头,把七巧的换下来。

好的尺头换成一般的,七巧手捧着出来,自己端详着:“这样子就不错。”这一次不用喊管事的,自己往客栈里送人。

来安从邱掌柜铺子门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换下来她的东西,怎么她还不知道?桂枝让自己盯的这梢,真不好盯。

再一拍脑袋,对了,还要盯客人呢。他小步追上七巧,在后面看她腰身,看她屁股微扭,自语道:“就是这丑八怪害姑奶奶,真是丑,没男人要!”

俏丽的七巧没听到,听到也当来安自说自话。在客栈前喊小二:“郭家汪氏少夫人送天字五号房的客人。”

小二把表礼抱进去,七巧轻轻松松空手往家里回。来安和她擦身而过,是往周家去报信。

“天字五号房的客人?”施七嫂皱眉,止住要出去拜客的周忠:“忠伯,你也要带个伙计,总是你去拜客,我怕郭家迟早会想到姑奶奶身上。”

周忠笑呵呵:“我早有话对,我说闲不住,为别人经济混点儿闲钱花。喏喏,七嫂,你要雇我,我也来呀。”

“我还是犹豫,邱记的客人咱们争一争也罢,这郭家的客人,还是不争的好。”施七嫂对着手边一堆丝线叹气:“咱们总是买郭家的货来卖,就收拾也不过略动动,几时才能真正有自己的生意。”

周忠还是喜欢:“这样也存了有两千两的钱,再来上一笔,只怕又要翻上一翻。七嫂,你是个内行人。”

在别人眼里一样的丝,施七嫂都能分出三几等来卖。一样价钱收回来,不等的钱卖出去。来安在旁边还没有走,施七嫂对他道:“依我说,还是盯着邱记掌柜的好,汪氏少夫人我认识,她现在也是先拿郭家的货来补充,这不是她的为人。”

周忠揣摩这话意:“七嫂的意思是?”施七嫂坚定地道:“她肯定会打人的主意,来安,你以后只盯着邱记掌柜,他去哪里你去哪里。”

来安笑嘻嘻:“他要是去茶馆喝茶呢?”施七嫂对周忠道:“给他钱,也去喝茶!”顾氏走过来喊来安:“后天多买菜,凤鸾要回来。”

顾氏现在一说女儿就满面是笑:“我让丫头对她说不必回得太勤,这不是在管家,她说后天要回来,依我看,现在没有一个人拿她有办法。”

这满是宠溺的声调说过,顾氏厨房下去做晚饭。

晚风轻送凉爽,郭夫人和汪氏此时回家中。大门上问一句:“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儿?”凤鸾初管家,虽然有郭朴在旁边,郭夫人习惯性的问上一句。

门上人因为郭夫人问,打听得清楚:“前几天打架的陈婆子,又和人打起来。”汪氏忍住笑正要劝解上两句,郭夫人径直走进去。

郭朴门上竹帘子卷起,郭夫人知道里面有别人。走到门槛内,听里面有一个婆子惭愧的声音:“我一和人说话不对,手中要是有扫帚就打上去,等打起来,才想到少夫人说以后不要再打的话,少夫人,您再容我这一回,容我再想想。”

汪氏差一点儿咬到舌头,见郭夫人迈步进去,才想到要跟进去。凤鸾在郭朴床沿儿上坐着,陈婆子跪在地上,凤鸾对郭夫人见礼:“母亲。”对汪氏和气一笑:“姐姐回来了。”

今天汪氏发觉凤鸾的不一样,她鼻子眼睛没有变,却灿如莲花玉盈洁润,她只是稀罕没有看出来原因,郭夫人看出来凤鸾气宇平和,眉眼儿间舒展大方的气度出来。

她扶起凤鸾,送到床沿儿让她坐下,对儿子笑一笑,再喊凤鸾:“你处置你的事,我们不打扰你。”

陈婆子见到郭夫人,本来是有些害怕,见她说不管,又满怀希冀地只看凤鸾。

汪氏留了心,要看凤鸾如此处置,难道还是那一句:“你以后不要打架。”烛光流转在凤鸾娇美的面庞上,她果然是笑涡微现,说出来这一句:“以后不要再打,下去吧。”

陈婆子叩头:“奴婢回去好好想想,下次一定不打架。”她出去没两步,管金银库的罗管事来回话:“上次醉酒的冯婆子又吃多了。”

郭夫人面色微变,汪氏和她说过话,知道郭夫人最不喜欢人当班吃酒,汪氏暗暗跌嘴骂冯婆婆子寻事不看时候。

给她二两银子,让她在凤鸾管家的时候闹几件小事,损损凤鸾的威望,没有让她撞到郭夫人手里。

凤鸾还是和气问话:“几时吃醉的酒?”罗妈妈踌躇一下,如实说出来:“她下午当班吃醉了酒,把两件金银盏子发错,自己想到又追回来,我怕她不醒酒冲撞少夫人,关她空屋子里睡了一觉才来回。”

郭夫人笑起来:“老罗,你如实地回。”罗妈妈道:“是,我见夫人进家,过来回这事。”郭夫人道:“以后很不必这样,有事当时只管回少夫人,凤鸾。”她含笑喊上一声,凤鸾还不明白,应道:“嗯?”

“老罗是我的陪嫁丫头,你有事不明白,可以问她。”郭夫人说过,凤鸾明白过来,罗妈妈是故意等到郭夫人到家才来回。

这是为什么,是不相信自己。凤鸾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觉得罗妈妈的三角眼更顺眼,她不紧不慢地道:“带她进来。”

汪氏等着看。

冯婆子进来,身上已经没有酒气,换的是干净衣服,干净清爽的进来。见郭夫人也在,她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扑在凤鸾膝前快要哭出来:“我该死,是我家里小女儿闲着,我心里一时烦,就多了口酒。”

凤鸾笑容不改:“你小女儿没差事?”汪氏险些没有笑出来,正在笑话凤鸾是不是要给她差事,见冯婆子说过,凤鸾果然道:“那给她差事,你说她没饭吃,让她……”

冯婆子赶快道谢:“多谢少夫人。”凤鸾接下来道:“端午节过了,中秋节还有,还有过年,厨房上洗菜洗米缺人,你带着她,一起去厨房上吧。”

“啊?少夫人,这可使不得!”冯婆子惊呆住,半边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罗妈妈忍住笑喝斥她:“少夫人说话,还能有假!”

伸手去扯她:“去把金银库上的差使交卸,到厨房上去洗菜洗米。”冯婆子白白净净的两只手在地上攀扯着要留下,地上光滑无一物,她抓不住,死鱼一样的眼睛瞪着凤鸾,看得汪氏心花怒放。

冯婆子又高呼:“少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不会想事儿,请让我留下再好好想想。”她情急之中这样说,凤鸾笑眯眯:“那你带着你小女儿在家好好想,厨房上也不必去了。”

冯婆子语塞,罗妈妈终于笑出一声,又忍住把她拖出去。凤鸾斯斯文文问郭夫人:“母亲,我处置得如何?”

郭夫人从进来就半点儿不担心,夸奖道:“很好。”汪氏多少有点不服气,见郭朴也来夸:“我们凤鸾心地最好,不忍心打人骂人,有她的一套办法。”

“她说没饭吃嘛,就去厨房一定有得吃,要想想也成,就想好再来。”凤鸾被夸得有些飘,和郭朴不避形迹起来:“我全是依着她。”

对上郭朴笑意多多的眸子时,凤鸾不易觉察眼角去看汪氏。汪氏带着深沉,让凤鸾看在眼里。郭朴正在说凤鸾:“没事最会和我顶嘴。”也看汪氏:“看你姐姐从不这样。”

汪氏见说自己,满面春风上来一步道:“妹妹比我好着呢,公子这样说,当不起。”她虽然上一步,却和床还有距离。凤鸾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点儿不错全在眼中。她心底又轻松,汪氏和朴哥说话,从来像管事的在回话。

虽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管事的,可也不过是个受到重视的管事。凤鸾又放一层心,对郭朴娇憨偏过头笑,嘴里小声嘀咕什么。

“你说大声些,我耳朵不错都听不到。”郭朴虽然说着汪氏,眼风全在凤鸾身上。有人在房中,凤鸾扭捏着不肯说。郭朴怄她:“你要就说你不顶嘴,要就是说顶嘴顶得对!”凤鸾急了,飞快对郭夫人看一眼,一急实话就出来:“人家说你欺负人。”

郭夫人笑得肩头抽动,手中帕子说擦汗,其实一直掩在嘴上。汪氏笑容有些牵强,还能维持下去。

当事人周凤鸾难堪之极,好似一只舌头被咬掉的猫。郭朴一直欣赏着,烛下的凤鸾红晕遍布到颈子上,让人顺着看下来。

罗衫薄如蝉翼却又不透,里面抹胸是水红色,却只隐约可见。这一点儿水红和凤鸾面上晕红在一处,郭朴看得心旷神怡。

烛光只有半截儿长,烛晕却有半间房子长。这烛晕中有郭朴和凤鸾,他们不时对看,凤鸾垂下头人偷偷白眼儿,郭朴就要挑眉头。

郭夫人好似什么也没有看到,却一处不丢的看在眼里。她陶醉在儿子和凤鸾的情愫中,汪氏却是浑身冒刺,处处不舒服。

说句话想打破怪异氛围,张开嗓子又干巴巴:“这晚上还是热。”指着这句话郭夫人会说走,不想郭夫人坐着半垂着头看儿子身子,只当没听到。

汪氏只能不说话,看凤鸾,是低头也不语,看公子,是若有所思看凤鸾。再去看郭夫人时,见她唇边有一丝笑容,眼神是紧盯郭朴大床不放。汪氏心中叹气,婆婆最爱儿子。

郭夫人看的,是大床上一丝发丝。这发丝油亮黝黑,只能是凤鸾的。床上还是薄薄被褥,贴近郭朴头旁的床里面,有一点儿可疑的红色,郭夫人盯了半天,才认出来疑似胭脂。

不是胭脂还能是什么?郭朴动不了,不会往里面睡。他面上也没有伤,身上伤痕早就结痂。再加上胭脂初干还是鲜红,血干在丝帛上却是暗红。郭夫人用心再瞅瞅,还是猜胭脂。

凤鸾就是伏身给郭朴拉被子,胭脂也蹭不到枕头旁边的地方上去。郭夫人绝顶聪明,又有心乱猜,在她脑海里行成一个画面,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走了,人都在一起真是热。”郭夫人说出来,汪氏先松了一口气。这房里人人眉来眼去,唯独没有她的份。

郭朴过意不去,明白自己只顾和凤鸾胡扯,特意喊住汪氏:“晚上热也不要踢被子,不要贪凉。”

汪氏还是她大大方方的笑容:“我记下了,公子也是。”又要交待凤鸾,想想还是算了。只和凤鸾一笑,凤鸾也客气地回她一笑。

郭朴说出来一句话,还觉得冷落汪氏,又道:“凤鸾让人井水里湃了果子,你吃几个就行,不要和凤鸾似的,见到凉的什么都是好的。”

又说到凤鸾身上,汪氏也没有放心上,她只领会郭朴的叮咛:“多谢公子。”再借着这话,她无时无刻不摆姐姐的谱儿,对凤鸾道:“你也少吃几个。”凤鸾正琢磨她和郭朴之间,与自己和郭朴之间的不同,见还是相敬如宾,忙笑得嫣然:“我知道了。”

郭夫人很满意,郭朴也很满意,他满意的全是凤鸾,凤鸾不和汪氏顶真,汪氏是个会做出大面的人。

今天姐妹和气,当然郭朴只满意凤鸾。等房中没有别人,郭朴很喜欢地道:“你最近乖得多。”凤鸾扁扁嘴:“就是让人家让着她。”

“我让着你。”郭朴很是疼爱凤鸾此时,催促道:“催水来去洗洗,今儿早睡,我还说故事给你听。”

凤鸾晚晚陪郭朴睡,井水不犯河水。去以前还再要求:“要听织女和牛郎,不听嫦娥奔月亮。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不是有吴刚和玉兔陪她,你真是为古人担忧。”郭朴和凤鸾再斗嘴,凤鸾噘起嘴:“再想一个新的来,不听目莲救母,也不听叶公好龙。”郭朴笑起来:“给你说个鬼故事,让你睡不着。”凤鸾皱皱鼻子,出来回自己房里洗澡,见月下梅香在前,临安在后,去见郭夫人。没有放在心上的凤鸾以为郭夫人是寻常问医药,自顾去洗澡。

郭夫人和郭有银在说得很兴奋:“是胭脂,一定是胭脂。”郭有银让妻子小声:“仔细别人听到。”他面上更为兴奋,小声问妻子:“真的有胭脂,我也去看看。”

“没羞,你当公公的去看什么!”郭夫人打断丈夫,又热烈地问他:“你说,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处?”

丫头们回话:“临安来了。”郭夫人带笑看临安到身前行礼,本来想问他,又咽下话。只笑逐颜开地道:“公子和少夫人睡下,你来回我,不要告诉公子和少夫人。”

临安一个多字不问,回一声是再回来。凤鸾洗过,自己手提着小灯笼在夜风中走回来,清风徐徐自廊下穿过,见月色清如水洗,凤鸾驻足赏玩片刻,来告诉郭朴:“月亮好,明儿晚上陪你出去看月亮,咱们吃瓜果。”

“是摆在葡萄架下面吧?”郭朴只顾着看凤鸾的鲜红抹胸。凤鸾关上里间的房门,睡到里面去支肘歪着头:“葡萄架下面真的能听到天上说话声?”

房门关上,临安就去回郭夫人,郭夫人命他:“跟我后面来。”脚步迈出门,见郭有银也要跟来,郭夫人不让他来:“你是公公。”

郭有银因此却步,望眼欲穿目送郭夫人身影。郭朴的房门开着,长平侍立在门内,见郭夫人到台阶下就摆手不让出声,长平只笑着行个礼。

郭夫人蹑手蹑脚走到儿子里间门旁,先衡量一下地步,又担心自己影子浸到门缝中。临安和长平明白过来,无声无息打个手势,郭夫人点头,身子贴着门一寸一寸移到门中缝去看。

房中大灯熄平,两盏微弱红烛一个在几上,一个在案上。门缝与大床错开不少,烛光中也清楚可见凤鸾支肘睡在郭朴身边,另一只手打着一把竹扇。

竹扇轻巧地上下扇着,伴着郭朴的声音:“神农尝过百草,才有药材代代传下来……”凤鸾黑眸滴溜溜转,带着听不够。

她手中的竹扇轻轻打着,郭夫人的心随着这扇子荡漾着,满面春风退回来。郭有银在廊下等着,见夫人步子轻快,又走得极慢,这慢中带着舒坦,好似醉酒陶醉的人,又步履不斜。

“夫人,你看到什么?”郭有银走下台阶来迎,郭夫人双眸带晕,手把丈夫攥得铁紧,忽然伏在他怀中。

郭有银急了,轻抚妻子的肩头追问:“怎么了?”郭夫人轻泣的声音出来:“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处。”

“我也看看去。”郭有银抽身要走,郭夫人不让他去:“你是公公!”郭有银急得不行:“难道他们不穿衣服?”

说过夫妻对着尴尬一下,又一起酣畅淋漓笑起来。“是真的?”郭有银不放心又问妻子,郭夫人只是笑只点头。面上几滴子泪珠在眼角细纹旁,这细纹见证她为郭朴操的一切心。

夫妻睡不着,又见天清月好,携手在院子里赏月。花香夹着水香荷香,似乎还有月色香。郭有银陡然又起担心,低声问妻子:“他们两个人睡一处,朴哥弱还没有用席,不会热出病来吧?”

“你白担心,他们热自己不会说。”郭夫人心满意足,和丈夫院子里又转了一圈,自语道:“我早就看出来凤鸾是个好孩子。不比那曹氏。”

郭有银不愿意听:“好生生的,又提她!”郭夫人眼睛里带笑看着丈夫:“曹家今天有个管事的来拜我,我就想起来了。”

“走,咱们到后面听一听。”郭有银还是按捺不住,和妻子缓步往房后去。经过汪氏窗外,见窗户半开,可见汪氏的身影还在盘帐,郭有银和郭夫人都满意,夫妻再商议道:“也不可亏待她。”

“亲戚们都说厉害,我说我们这样人家,哪能娶个软弱媳妇。就是凤鸾今天。”郭夫人想想要笑,对丈夫一五一十学出来,郭有银笑道:“哪能都像你和朴哥,动不动就打人罚人。这个孩子心地好,我看也行!”

前面就是郭朴的后窗户,两个人忽然变成小孩子,互相使着眼角提醒对方悄声,甚至猫着腰来到窗户下面。

虽然没有看到,光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话,就足够他们心花怒放。凤鸾脆生生地道:“你又欺负我了,说好是八个仙人,怎么只说一个故事就完了。”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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