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一句老少皆知的俗语,用来比喻必然发生、无法阻挡的事情。
大雨滂沱,气势磅礴,黑云压城。
深海的天,说变就变,风雨突至。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这话是告诫世人,要把握世界,先把握个人行动;要把握个人行动,先把握内心的平静,只有不妄动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
只是心如止水,何其的难?
抛不下,舍不掉,才是人的真感情,所以才有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以及色/欲,所以佛生数千年,又有几人做到真正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六年前的秦棣,一个12岁零十个月的少年,一人一剑,征战昆仑,闯下何等的名头?
19岁的秦棣,撑着一把雨伞,漫步在深海街头,浑身淋湿,却没有目的地,他脑袋里清晰的记得第一次用剑杀死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少年时,无喜无悲,剑锋入喉,一闪而过,带起一缕鲜血,浅起朵朵血花,如烟花一样,绽放出那一刹那间的璀璨。之后越杀越多,自然记不清有多少人丧命他手中。
杀人,对于隐世世家的人来说。家常便饭。
被杀,应了那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不后悔重创了秦旭,斩杀了秦仁,而今天秦棣之所以如此干净利落的出手,多亏了六年前秦家无情无义,所以秦棣自然没有佛祖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胸怀,一想李家的栽赃陷害。秦家的无情,李家的逼步步紧逼,母亲惨死的那一幕,他做不到心如止水。也放不下屠刀,成不了佛。
放下!
屠刀!
他做不到,背负太多,仇人太多,他不愿放下。别人亦不愿放过他。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无论自己往那一条路上走,凌晨过后,李家的人都会找到他。而秦泰也没说错,只要秦家的人一离开深海。李家便会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对他下狠手,其实在秦泰等人离开深海前,还做了一回落井下石的恶人,让秦旭通知了李家,所以李家找上秦棣的时间,或许会更早,比他猜测的来得更快,因为远在南/京那八位李家丹道高手,已经火速赶来,杭/州的两个丹道老祖,率领五个脱凡境高手,已经抵达深海。
一前一后,两队人马,十个丹道强者,五个脱凡境高手,真是太看得起他,现在他可谓是四面楚歌,被人十面埋伏!是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仓惶逃窜?还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敢面对?是找人求助,共抗李家?只是谁会帮他?这一次不是面对黟山王家,可以以小博大,借助杨家的势力,逆转一切,而是天下五大世家之一的李家要杀他,他相信没有一个人、一个家族,愿意掺和进来,杨宽不会,杨家更不会,他得独自一人面对。而留在深海只能等死?而跑,往哪里跑?逃回陕省?恐怕这一路之上,都是李家的追兵,能不能杀出重围他不知道,可就算逃回了陕省,找到了他外公,面对李家和秦家这两个庞大如山的敌人,他能给他多少的保护?如六前年一样,率领王家三百男儿,拼死一战?然后流血成河,死伤无数?这些,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恐怕王家这些年来跟秦家李家斗来斗去,也不好过,不然李家派人来深海,他外公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没派人来救援,这代表着王家被牵制住,分不开身。
秦棣看着灯火仍旧辉煌的城市,有些怔怔出神。
深海的冬天,并不算太冷。大雨下,天上自然没有星光,雨中的街头,路人寥寥。
他曾经站在这个城市之巅,以一种俯视蝼蚁的目光,俯视主宰这座城市命运的权贵,他一顿饭的功夫,令一代儒将臣服,令一大批手执生杀大权的权贵,围绕着他身边转,那个时候,在哪些凡夫俗子眼里,他多么不可一世,短短几天时间,他爬到了很多人一辈子也爬不到的高度,但这些,对身为古炼气士的秦棣而言,算得了什么?
在秦棣眼中,姬家、印家是卑微的,一辈子大富大贵,手握无数人生死,但在隐世世家眼里,他们一样是一只稍微大一点的蝼蚁。刚才,他面对秦泰等人时,他们一样被秦棣视为蝼蚁。然而现在,在天下五大世家之一的眼里,秦棣是一只蝼蚁,李家随便派几个人,他陷身绝境,所以圣人才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子这一段话,博大精深啊,没有杀伐果断不教天下人负我的跋扈气焰,却一针见血,对这一刻的秦棣讽刺意味十足。
打着雨伞,秦棣站在一条十字路口,身边是一个报亭,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抽烟,拿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津津乐道的看着,对亭外的大雨视而不见,这就是小人物的生活,身为蝼蚁,一只刍狗,没有野心的活得有滋有味,既不为天下大势头疼,亦不会为了野心而置身险境,一日三餐,外加一个小窝,平平淡淡,快快乐乐。
而此刻的秦棣,孤立无援,有种回到六年前,面对秦家逼死他母亲那种无力之感。
十个丹道高手,对现在他来说,难以抗衡。
在这一瞬间,骄傲如秦棣,从未失去过自信的他,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复仇,需要力量!
可是。他有吗?
或许再等个一二十年,他有这个力量,有这个资本。纵然同时面对秦家和李家,他一样毫无畏惧勇往直前。但前提是敌人会给他成长的机会吗?让他去拼搏?往上爬,一点一滴的强大吗?草斩除根,这个说烂的大道理,谁都懂?所以才有将任何威胁,抹杀于摇篮的话?这也是为什么秦棣刚一在隐世世家里一露面,强大如秦家,都要派人来调查他。厉害如李家,都要第一时间派出高手伏击他,因为一个12岁就神威震昆仑,勇夺少年自尊名头的人。这已经不是潜在的威胁,而是真正的威胁到他们。
“你命中注定有两个劫难,第一个坑死了一大票人……”秦棣突然想起关半仙赠给他的这句话,有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那股的绝望,各种复杂的情绪,仅在一瞬间,被一股强烈的仇恨和求生**占据,也在这一瞬间。六年前那个放荡不羁,一人一剑,便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秦棣——复活了。
“狗急跳墙,那我就跳给你们看看。”秦棣眼睛眯了眯,打着雨伞,拦下一辆出租车,当秦棣伸手握住汽车冰冷的把手,拉开车门的时候,一种叫着斗志的玩意,以无法形容的力量,填满他的胸膛。
倾我一世疯狂,亦要踏上这条路。
这一条,不是在逆境中崛起,踏着敌人的尸骨而上,登临绝顶,便是在绝境中,灰飞烟灭。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谁在棋盘外,看那潮起潮落;谁在棋盘中,成那炮灰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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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山。
杨宽终究没能把这栋价值数亿的别墅送给秦棣,也似乎觉得深海这潭子水随着秦家和李家的到来,越来越混浊,暗藏无尽杀机,不愿牵扯其中的杨宽,在离开咖啡厅后,第一时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深海,望着佘山下,在雨中仍然灯火辉煌的城市,杨宽眼神清澈,幻想着如果今日他是秦棣般,面对这明显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会做出如何选?
第一时间赶到飞机场,买上一张票,仓惶逃窜?或者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安排出国手续,又或者让他帮忙偷渡去台省?日本?或者香区?澳区?
杨宽将这些想法一一想了一遍,心里没有一个答应?
而他之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走,就是想知道最终的答应。
他身边的杨德大概猜中他心思,没急着催促他走,而是耐心的等在一旁,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低声在杨宽耳边道:“少主,刚得到消息,秦棣在外滩咖啡厅外,重伤了秦旭,杀了秦仁。”
终于交火了吗?
第一个消息传来。
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一交上手,便有人丧命。
不过秦棣杀了秦家的人,他没感到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的道:“那秦泰等人有没有和他交手?”
“没有,似乎被他给震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杀了秦仁后,屁也没放一个,灰溜溜离开了深海。”杨德小心翼翼回答。修为已经是丹道境界的杨宽,身上的气质凌厉得连他都感到颤抖。
杨宽沉默,他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秦棣接下来,在李家未抵达深海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逃?
还是直接面对?
选择九死一生?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几乎在他失去耐心时,杨德电话再次响起。
杨宽心中不禁生起一种紧张,手心里出了一把汗。
“李家第一批人马,抵达深海了。”杨德挂掉电话,第一时间汇报给杨宽知道。
“那秦棣呢?他现在在哪里?”杨宽问道。
杨德略微的恍惚了一下,道:“他坐出租车出城了!”
“那么,他是要选择做项羽了?”得到了答案,杨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还真不肯过乌江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