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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曰,奥德里奇在医院内随便找了位医生,掏钱开了间住院病房,然后抱着黎明时靠在他肩头睡去的梅兰妮走进去,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他自己则走出医院,在外面的街道靠着墙点根烟。
没过一会儿,梅兰妮却从医院内跑了出来,看到奥德里奇就在外面抽烟,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去买早餐。”
“不了,还是我来吧,你语言不通。”
说着奥德里奇就要去附近的餐厅,但他看到普斯卡什的妻子伊丽莎白从远处走来,手里紧紧地握着手袋,十分紧张。
从她的神态中,奥德里奇知道她在提防街上的小偷或抢匪,布达佩斯的治安是出了名的混乱,毕竟这里龙蛇混杂,是欧洲最大的黑市交易中心,各路牛鬼蛇神都混迹在此处。
奥德里奇迎上她,她明显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皮包里是钱,对吧?”
奥德里奇毫不忌讳地问道。
伊丽莎白坦然地点点头。
“钱你收起来,费伦茨的医药费,我全包了。”
奥德里奇口气地坚定说道。
普斯卡什所患的病,根本无药可治,但必须全天候有人护理,吃药也只是延缓病情的发展而已。
伊丽莎白却坚定地摇摇头。
奥德里奇面露哀伤,沉声道:“伊丽莎白,别拒绝,真的,你的身体也不好,如果你将我当做你的孩子,就别拒绝我,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苦吗?”
身患糖尿病的伊丽莎白面露为难地涩声道:“奥德里奇,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帮助。”
“还记得吗?费伦茨说过我是个固执的人,就让我固执一次。”
伊丽莎白看着一夜未眠满目血丝的奥德里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未再坚持。
她走进医院去探望普斯卡什,奥德里奇则带着梅兰妮去附近的餐馆吃早餐。
坐在普通的餐馆里,梅兰妮好奇地道:“普斯卡什以前是个超级球星啊。”
奥德里奇知道她的潜台词,淡淡道:“那个年代,踢球可以让你名扬四海,却不能让你富甲天下,他们赚的钱和矿工相差不大。”
梅兰妮恍然大悟,继而说道:“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皇家马德里俱乐部......”
心情糟糕透顶的奥德里奇突然口气厌恶地说道:“别提皇家马德里!”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奥德里奇闭上眼睛淡淡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奥德里奇痛恨过米尔沃尔俱乐部,因为他在街头看到过足球流氓围殴敌对球迷,那是在混乱的八十年代,而对皇家马德里,抛开与普斯卡什的师徒之缘,他倒是没什么情感倾向,不喜不厌。
但正因为普斯卡什,奥德里奇在这一刻,对皇家马德里充满了反感。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十年后,当因治病而家徒四壁的普斯卡什要变卖自己所获的荣誉奖牌,此事被皇家马德里俱乐部获悉,立刻赶来慰问,并且为普斯卡什举办义赛。
群星闪耀的银河战舰开进了布达佩斯,皇家马德里的巨星们在这里赚足了人气和口碑,然后潇洒地离去。
打着普斯卡什的幌子,义赛门票收入接近十万美金,可到普斯卡什家人手中的,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次年,普斯卡什不治身亡。
毫无疑问,皇家马德里是来作秀的,否则,怎么连普斯卡什最需要的医药费都不确认一下就走了?
年年花费数千万甚至上亿美金转会费打造“银河战舰”,却吝啬给俱乐部排的上号的伟大功勋一点儿可怜的医药费。
皇家马德里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到底是谁让他们如此高贵!
五十年代之前,皇家马德里纵然是出生在金窝,与生俱来就流淌着贵族血液,可他们的战绩并没有令他们有多么出色高贵,也就是到了五十年代,欧洲冠军杯五连冠,才让他们可以挺起胸膛像个巨人屹立在欧洲,而就在那最辉煌的五连冠时期,普斯卡什是后两个连冠的重要功臣,而普斯卡什加盟皇马后,带给了皇马联赛五连冠,连续四年联赛最佳射手,至今仍旧是皇马历史上第四射手,劳尔在努力追赶,c罗毛还没长齐,排在普斯卡什之前的只有三人:迪-斯蒂法诺,桑蒂拉纳,桑切斯。
今年95/96赛季,皇家马德里的球迷该自己扳手指头数数,这是他们阔别欧冠冠军第三十个年头了!
三十年前那一段辉煌落幕的时候,普斯卡什还在队中。
现在的皇家马德里能炫耀的,也只有那一段时期的辉煌。
可就是这样,普斯卡什也只是他们在十年后全球商业化的一颗棋子。
而他们在炫耀自己的历史时,还是会把普斯卡什挂在嘴边。
活了快五十年的奥德里奇早已看透世间沧桑,足球从不完美,这里充斥着背叛,冷漠,仇恨,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可他不是圣人,看破却依旧无法淡然处之。
哪怕现在因为奥德里奇的出现,他不会再让历史重演,可他心中始终窝着一团火,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平息下这团火焰,犯不着,没必要!
他要让普斯卡什得到最好的治疗,要让他的家人活得更舒适,这远比无休止的仇恨更有意义。
吃过早餐回到医院时,奥德里奇在病房外看到了一位身材削瘦的青年,那人二十五六岁,一副学者的斯文派头,戴着的眼镜更让他呆头呆脑的。
“纳吉!”
奥德里奇在门外轻声叫道。
纳吉-山杜尔扭过头来,诧异地望着奥德里奇,而后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正经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来。”
那封国际信件,就是纳吉寄给奥德里奇的,他是匈牙利国家队教练组的一员,跟奥德里奇共事过半年,也是奥德里奇在匈牙利除了普斯卡什外唯一的朋友。
奥德里奇没去握纳吉伸出来的手,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生气地说道:“你这么说让我伤心,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纳吉叹口气,诚实地说道:“不,因为你很忙,我想,就算你来,也会是在九月中旬。”
奥德里奇恍然,九月中是fifa比赛曰,他的空闲时间比较多。
两人在走廊上聊了些关于普斯卡什生病的话题,然后,话题又转到了足球方面。
“积重难返,国内的青训基础要重建,匈牙利已经从足球版图中完全消失,老师那一代就是最后的辉煌。”
纳吉的口气十分伤感。
匈牙利足球江河曰下,现在也不可能像半个世纪之前那样,举国体制搞出一个强队,而且,世界在变,足球变得更加科学,并非从军队里拉出一票强悍人才就能迅速强大。
奥德里奇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改变不了什么,真的,足球是一个由下而上的游戏,没有好的基础,就没有好的上层建筑,跟我回伦敦吧,说实话,只有你最懂我的足球理念,我们合作,可以创造难以想象的未来。”
纳吉看起来是个书呆子,但他身上仿佛遗传了半个世纪前匈牙利咖啡馆足球文化的基因,他是一个战术狂人,他能够和奥德里奇不知疲倦地彻夜研究战术,是一个十足的理论研究者,但他的姓格注定了他无法去指挥一支成年队,因为他很闷,他可以把战术说的头头是道,但缺少了足球最重要的一点:激情。
“下个月我再做决定吧。”
纳吉轻声道。
奥德里奇稍稍琢磨之后就想明白了。
纳吉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留在匈牙利。
96年欧洲杯预选赛到了最后关头,匈牙利同小组的有瑞士,瑞典,冰岛,土耳其,而匈牙利处境非常不妙,只存在理论晋级希望,如果下一场做客土耳其不能取胜的话,那么就宣告晋级欧洲杯的希望破灭。
奥德里奇点头道:“好,我下个月等你回复。”
如果纳吉能来帮他,奥德里奇觉得这是如虎添翼,纳吉虽然没有指挥成年队的才华,但他训练方面,贯彻落实足球理念方面的本事是有的,教导年轻球员那份耐心和眼光,奥德里奇自愧不如,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不厌其烦地纠正球员的坏习惯,在奥德里奇看来,球员展现出来的,他能发挥就发挥出来,恶习改不了,他也没时间一对一矫正对方,一线队主教练不是青训教练,不是教球员怎么踢球,而是让会踢球的球员能踢出团队的足球。
又在布达佩斯待了一天,奥德里奇为普斯卡什支付了医药费,然后开始联系英国最好的医院,他要尽其所能地让这位老人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当他周三回到伦敦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北部林肯郡小镇克里索普斯,在那里,米尔沃尔开赴布伦德尔公园球场挑战联赛杯对手格林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