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奇峰突起,宋文光头脑混乱,说不出话来。
黄氏越听越惊,站直了身子,怒道:“我黄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使出这般手段,做出如此有伤阴德的事。”
纪纲道:“深仇大恨倒也没有,小小嫌隙是有一点的。你可记得十五年前的元宵灯会?”
黄氏愤然道:“什么灯会,那和这有什么干系。你倒说黄家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做出掘坟灭门之事。”纪纲仰头不语,直到宋、黄二人等得不耐才慢慢说道:“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上前打探你的姓名,你却对我不理不睬。害得我同游的朋友笑话于我,我借着酒劲,当时便拍胸脯保证定要娶你回家。”
他这么一说,黄氏隐隐有几分印象,冷笑道:“你就是那个喝醉酒了的登徒子啊。难道就因为我当时不理你,你现下便来报复?”
纪纲摇了摇头道:“若光是如此,我倒也不会记恨,只是……只是半个月后我去你家提亲,黄老头辱人太甚,当时说的话,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显是怨恨犹深。
他这么一说,黄氏已完全想起来了,当时纪纲在灯会上纠缠她,她回家便和父亲说了;她家本是当地望族,黄老爷子大怒之下派人到处捉拿纪纲,但纪纲是从外地来看灯会的,那时已离开当地回家了。谁知隔得半个月,他却上门来求亲,那时黄老爷子火气已经消了,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极尽嘲讽之言,把他赶了出去。接着修书给纪纲老师、父母,纪纲的老师大怒之下,兼之纪纲平日为人胆大妄为,乱发奇言怪语,向为老师不喜,遂把他逐出师门;父母遭此打击,大病了一场。
纪纲当时在临邑便如过街老鼠一般,连小孩子都编了歌谣了嘲讽他。纪纲咬牙切齿继道:“当时我在家里当了好长时间的缩头乌龟,门都不敢出。我心中暗暗发誓,有生之年,若有一日得势,定要叫黄老头后悔当日如此侮辱于我;现黄老头早死,父债女还,你只须答应改嫁我,已往一切我不再计较,你哥哥我也自然把他弄回来。”
宋文光怒喝一声,扑了上去,纪纲恍然不觉,袖子轻挥,宋文光‘啪’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黄氏惊呼一声,扑上前去扶起宋文光,急道:“相公,相公,你没事吧?”
纪纲蹲了下来,看着两人狞笑道:“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是宋文光写封修书把夫人修了,夫人再嫁与我当九夫人,我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二是把你宋家满门抄宰。你们是聪明人,想来自会选择吧。”
黄氏大怒,一口唾沫吐在纪纲眉间,骂道:“纪纲,你现下玩弄权术,诬陷无辜,终有一日会不得好死。”纪纲脸上青气一闪,抬手便欲打向黄氏,忽然手一转,‘啪’一声,结结实实打在宋文光脸上,笑道:“你想激怒于我,我便上当了么,你再敢无礼,你吐我一口唾沫,我折断宋文光一支胳膊,纪某言出必行,不信你就试试。”
黄氏又是气愤,又觉羞辱,却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只是抱住宋文光大哭道:“相公,是我害了你。”
宋文光开始以为是因为辞官的事引来锦衣卫,现在才知道是纪纲当年向夫人求亲不成前来报私怨,心中怒气,直似要胀破胸膛一般;他摸着黄氏的头发低声道:“你无需自责,这又关你什么事?”转过头来,对纪纲厉声道:“宋家今日满门抄宰便满门抄宰,姓宋的在鬼门关等你,看看你以后是什么结局。”
纪纲大怒,他玩弄权术,诬陷无辜,本就心中有鬼;最担心的是以后下场凄惨,宋文光说的话正是他最忌讳的。
更不答话,伸手连拍,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已把宋文光两只腿给打断了,宋文光疼得叫了起来;黄氏紧紧抱住宋文光,眼睛冷冷看着纪纲;突然门一开,一个小孩跑了进来,正是宋文光夫妇的儿子宋常青,只听他哭叫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这个坏人欺负你么?”
跑过纪纲身边时,纪纲心念一动,伸手一抓,把他提在手上。
几人同时惊呼,宋文光大叫道:“纪纲,你有种别为难孩子。”黄氏身子一动,就想上来抢。宋常青却在纪纲受伤拼命挣扎,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纪纲把他高高提起,对黄氏笑道:“如果一不小心,手上没劲了,你猜会怎么样?”黄氏退了回去,哀求道:“别,别,别伤害我的孩儿。”纪纲道:“你若答应刚才我提的事,放了他又何妨。”黄氏向丈夫望了过去,宋文光缓缓摇了摇头,黄氏心中也是明白,如依从了纪纲,这卑鄙小人反复无常,只怕宋家依旧灭门,自己清白也是不保,但孩子在他手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孩子吧。
正在犹豫,纪纲大声道:“我数三声,如三声后你还没回答我,我的手上就没有力气了。一…….”黄氏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眼泪不断涌出,纪纲已在喊:“二……”黄氏一咬牙,正待答应。
突然‘哗啦’一声,一个人影冲破窗子扑向纪纲。人还未到,劲气已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纪纲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把宋常青朝上一扔,提起双掌,啪啪和来人对了两掌;纪纲顿觉胸口气血翻腾,连退两步。
来人伸手接过宋常青,转身向窗户奔去。这几下兔起鹘落,纪纲竟连对方面容都没看清,不由大怒,当下左首划了个圈,一掌拍出,‘啪’正中来人背心,来人身形晃了一下,借掌力之助跃出窗外,只听院中锦衣卫纷纷叱喝,与来人动起手来。
纪纲也待跃出去,但觉双脚被人紧紧抱住;低头一看,却是宋文光,他杀心顿起,使出分筋错骨手,‘咔嚓’两声把宋文光双臂折断,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他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口中鲜血狂喷。
在黄氏惊呼中纪纲追了出去,只见几个锦衣卫受伤在地,其他人都追了出去。
追到围墙外又有几名锦衣卫受伤,来人已逃得无影无踪。纪纲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可看清来人的相貌,有谁认识他?”其中一个矮个子道:“他是王大通,就是那个外号‘断浪掌’的王大通,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听说他和宋文光是结拜兄弟。”
纪纲点了点头,走回会客厅,却见黄氏抱着宋文光,胸口插了把剪刀,两人皆已毙命。地上有八个血字‘纪纲奸贼,必遭天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饶是纪纲大奸大恶,也不禁有些心惊胆颤。
纪纲定了定神,嘿嘿冷笑道:“我位极人臣,皇上对我又极为信任,手下锦衣卫高手如云,还有什么人能奈何我?。”
伸脚把地上血字擦了,看了眼黄氏,转身走了出去;在院中大声道:“传我口谕,告知地方官府,由地方发公文到刑部。白莲逆匪王大通,杀害宋文光一家,掳走宋文光儿子,凡抓住或杀死王大通,救回宋文光儿子者,赏银二百两。记住,宋文光儿子找回来后……”说到这里,把手掌一挥,作了个砍头的动作,继道:“绝不能让这小子有胡说八道的机会。”
众人齐声领命。纪纲脚步不停,走出门口,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宋家一只鸡,一只狗也不允许活着,白莲邪教么,做的事当然是杀人放火,鸡犬不留了,你们须得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