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楼道里,苏维延紧紧地攥住了双拳,紧紧地!
紧至,他骨节分明的十指已经清晰地泛了白!
有剧烈翻滚的仇恨与愤怒,极欲冲破胸膛,倾泄而出。
他心底住着一个魔鬼,一个恨不得摧毁全世界的狰狞的魔鬼!
“他”疯狂地想张开可怕的獠牙,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一一撕个粉碎!
再也不允许他们肆意地,以任何借口来凌侮他们母子!
然而,如今的苏维延已经长大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衣裳褛烂、任人欺凌的小男孩了!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以一敌十。
也不可能仅凭自己的一双手,就能把所有的坏人都收拾干净。
他必须学会忍耐。
学会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变得比坏人更强大,最后,再给予对方狠狠地、沉重的打击!
让他们,从此一劂不振,万劫不复!!
修长的十指,紧紧地收拢了又再收拢。
苏维延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过往那一幕幕惨痛不堪的记忆,再次勾动起他的涛天怒气!
敛起濒临爆发的怒火,他冷声命人过来,把刚刚打开的防盗窗重新锁上。
看见沈馨从苏景年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用一种悲悯的眸光凝视着他时,他甚至冷冷地笑了一下,
“看沈大小姐的样子,现在是终于肯承认,你心爱的振宇哥并没有多无辜了吗?”
沈馨懵懂怔住,“额……”
脑海里,还回荡着有关苏景年的种种悲惨过往,她回不过神来。
恍惚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苏维延刚才还是一张温情落寞的脸孔,突然就变得冰冷阴鸷,也让她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直至……
苏维延轻蔑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鄙夷地自凉薄的唇角溢出一记冷哼,提醒道,
“怎么,一向爱憎分明的沈大小姐,难道要昧着良心无视屋子里那个可怜的女人,还自私地坚持你的振宇哥才是最无辜的吗?”
她混沌的脑子里,这才想起之前苏维延与她的约定:
“你急着走干什么,不是说你的振宇哥很无辜吗?我现在就跟你讲一个故事……”
“听完之后,你再告诉我,是你的振宇哥无辜,还是她更无辜?”
“如果,你真的觉得是你的振宇哥更无辜,到时,我就放过你的振宇哥,也放了你,怎么样?”
“额……”
可是,苏维延又怎么会,那么好心地放过她呢?
不管有没有苏景年的这个故事,苏维延都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最初肯帮她嫁入姚家,为的也不过是要等到借她羞辱姚家的这一天而已!
而现在,她又偶然得知了苏景年的过去,苏维延就更不可能会放过她了!
对于一个知悉他过去的所谓“仇人”,苏维延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可能扳倒自己的机会的。
苏维延之所以肯让她知道,一切恩怨仇恨的来龙去脉,势必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置她吧?
看见一个黑衣保镖冷冷地上前,将面前那扇敞开的防盗窗,重又锁得密密实实的,沈馨仿佛也看见了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
逆光的视线里,她背对着窗外的沉沉暮色,惨淡地笑了笑,
“其实,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从来没想过放了我,对不对?”
苏维延似乎没有料到,她居然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棱角深刻的五官微微掠过一丝诧异,深邃的眸子却分明避开了她的目光。
心底,晦涩不明。
男人的沉默,让沈馨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纤细的身躯缓缓移动,她默默地转身,默默地穿过这一条昏暗的走廊,迳自往刚才苏维延扔她进去的那个小黑屋的方向去……
暮色,越来越深。
灰白的光线,渐渐地模糊不清,披着夜色的黑衣,密密实实地笼罩了脚下的地面。
她的视力也变得越来越弱,步子也迈得越来越慢。
她的心,被沉甸甸的痛苦与忧伤压得喘不过气来。
无处可逃,也无处可安放。
她在昏暗的光影里,一步一步地蹉跎前行,一步一步地悼念着自己不再的自由与爱情。
她走得很慢,亦步亦趄的。
单薄的身躯,恍若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便要虚弱跌倒似的。
苏维延却没有让人开灯。
越来越朦胧、几近黑暗得只能看见她的身体,在夜色里化作微弱的一个黑点,他仍僵硬地伫在原地,木然地目视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额……”
恍惚的视线里,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一个借着各种理由,前来他的公寓里打探虚实的娇蛮女孩。
她说,“苏维延,我不管你过去跟多少个的女人有过关系,但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就必须对我忠诚专一。”
她还任性地在他的公寓摆满了所有她的照片,气呼呼地威胁他,
“苏维延,你再敢把我的照片收起来,我就叫我爸爸买下你的房子,让你无家可归!”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对他充满霸道独占欲的女人,最后,在投奔进姚振宇的怀抱里时,却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任凭他将全身的力气惯注入她的体内,任凭他声嘶力竭地困住她,阻挠她,
“沈馨,是你逼我的!走出这个房间,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
她仍然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给过他一丝留恋。
喉咙里,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堵住,梗得难受。
失焦的视线,从远处那一抹几欲被黑暗吞没的身影上缓缓收回,
男人修长的臂膀抬起,指尖在墙上的电源开关上按了一下,
黑暗的一室,瞬即大放光芒。
苏维延已然变得冷漠的目光,沿着那明亮的光线一路看过去:光洁锃亮的雪白地砖面上,分明遗落下一长串或深或浅的脚丫子印。
心口,蓦地一窒。
他突然想起,沈馨离开他病房时,那双沾着血渍的鲜红脚丫子。
她的高跟鞋被落在了他的车里。
她在那样凶狠地拿高跟鞋咂破了他的头之后,却又在看到他人事不知地倒在血泊之中时,心慌意乱得忘了穿上鞋子,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医院……
说不清,心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混夹着感动与仇恨的、波澜起伏的复杂感受,苏维延高大的身躯缓缓地蹲了下来……
修长的臂膀探出,男人覆了薄茧的温热指腹,轻轻地落在了面前那一只血渍斑斑的脚印上,幽冷的眸子,隐约掠过一丝沉痛:
一向娇生惯养的沈馨,为了彻底跟他划清界线,竟然可以强忍着寒冰刺骨的冷意,一步一步,赤着脚,逃离开他的身边!
或许,在沈馨的眼里,那个小黑屋,不过是一间关押她、囚禁她的暗室。
可是,在苏维里看来,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已是他与她的咫尺天涯。
他和她,早已经选择了一条分崩离析的路,渐渐地,在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直到,彼此背离最初的交叉点,完完全全地分道扬镳。
房门,被推开。
看见苏维延又一次,拿着那只粉红色的盒子走进来,沈馨眸底掠过了一丝不解:
下午,在大叶榕树下,她面色苍色地撞见身后的苏维延时,他手上也拿着这么一只盒子。
被他意外识破自己想要打探这栋宅子里面的情况的那一刻,他曾一怒之下,把这只盒子扔得老远老远的。
那么,刚才他是又出去拾了回来吗?
沈馨不知道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看苏维延抱在怀里的样子,想必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便决定三缄其口,不再去刺探这个男人的**。
苏维延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生煎活剖的魔鬼。
她斗不过他,也惹不起他。
最明智的办法,就是躲着他。
尽一切可能地,不跟他发生任何正面的冲突。
只是,她不想惹他,苏维延却偏偏要将她堵个正着。
沈馨刚从那张沾染着浓郁晦味的铁架床上站起,男人遒劲有力的大掌,便压上她的一方单薄香肩,
苏维延冷着脸,强行将她的身体重又按坐在床上,“坐好。”
沈馨犹豫了一下,抬头,对上男人森然凛冽的目光,“额……”
心下一悸,她默默地顺从了。
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是一个保镖模样的黑衣男子,双手捧着一盆水,恭恭敬敬地立在苏维延面前,“苏先生,您要的温水。”
苏维延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将水盆从黑衣男子的手中端过来,又示意他带上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