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宜嫁娶、安香、采纳、出行……是个妥妥的黄道吉日。
乔时与韩久久的婚礼便定在此时,请帖早撒出去了,这时候,有条件的人家谁也不兴小办了,何况乔韩两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别说家里,就是村中帮忙的人家也提前三天就开始忙乱起来了。
别的不说,因着乔家的家世,婚礼定时要分京城和永山两回的,而永山这里,实际的婚宴还得分作两帮——
一帮是宴请凡俗亲友,场地便设在药庐附近,但韩久久的药庐也就是两房茅屋,万万容纳不了村中那么多宾客入席的,少不得又得请人搭灶扩建,索性以后还能住得舒服些;
另一帮则要应付神妖精鬼等等来宾,韩久久成神虽没多久,但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却交了不少,他们前来庆贺,总不能与凡人混在一起,万一谁不小心露个马脚,光善后就能让人崩溃,于是社稷源明便要开放出来……
还有礼仪、聘礼、嫁妆、食蔬……林林总总的破事忙得韩久久脑后打跌,要不是还有老爷子助拳,还飞机紧急拉来了几个帮手,乔爸乔妈同机抵达,估计她悔婚的心思都有了!
至于乔时,那就是个摆着都嫌碍路的货色,明明也是他结婚,但俗礼有他爷爷,神界暂时还插不上手,瞅着倒是比谁都闲,最后被韩久久滚去基地继续跟基友混了。
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最后,终于还是迎来了正日子——
一大早,晨雾未散,房门就已经被缓缓推开,一左一右探进来四个如珠如玉的童儿,两男两女,皆是大红儒衫襦裙,环珠带玉,环佩叮当,更兼得眉眼标志清秀,光彩照人,富贵风流,便是四小幻化的了,充作今日的花童,哪有人不称羡。
“新娘子起床喽!!!”
“唔……”
乱糟糟的童音清脆,跟黄鹂似的,也不恼人,四小便看着今日的大主角迟钝钝的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脸颊犹带着一抹红晕,雾蒙蒙的双眼显示她还未从梦中回过神来——
“嘻嘻嘻~~~”
众人皆笑,又是齐乱纷纷的涌进房中分左右站好,看着望过来的韩久久,齐齐一拜,唱诺:“恭贺主人新禧!愿主人永结同心,百世好合!”
“呵~”韩久久揉着太阳穴回过神来,见着这一幕也不觉啼笑皆非,坐在床边一个个揉过头去——
“那学来的规矩,叫久久姐!”以身份来说,四小为她所役使,称一声主人不为过,但是韩久久却不想让这些所谓的规矩生分了感情,横竖她还没家大业大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便指着他们的心意说:“小机灵鬼们,是谁教的你们啊,赏!”
“师父何不等等我,一起赏了?”
话音未落,四个小家伙齐刷刷从中间分开,让出一个捧着个木盆的男孩子来,正是韩久久唯一收下的弟子,小家俊!
此时他一脸严肃的捧着水盆进来,放在阿藤阿草搬来的架子上,阿瑾阿莨则不知何时拿着各种洗漱用品站在一边,小家伙抬头,十万分认真的对还坐在床边的韩久久道:
“师父,今日弟子服侍您洗漱,送您出阁。”
他们年纪小,但也知道是谁给予了他们今日的安定生活,虽然他们还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却可以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韩久久心中暖意顿生,但眼角却被生生逼出了涩意:这帮小家伙……
狠狠的眨巴了眼睛,将些许的失态收回,一个不落的捏着五个粉团儿似的小人,在他们口齿不清的挣扎声中哈哈笑道:“坏小子们,我又不是远嫁,搞这么些是想多讨点赏钱不成?!”
笑闹着好歹是洗漱完毕,稍稍吃了点东西,便有真正负责梳妆的青龙阿黛入场,点绛唇,梳墨发,挽宫花,着大妆,层层嫁衣如火,描金画凤,更有神纹玄奥,点缀天地玄黄,逶迤端方。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阿黛夫人的声音温柔婉转,齐身的装备穿毕,又拿起梳子轻轻梳理那身后披散的一头乌发,黄杨的木梳细腻,穿梭在星瀑般的黑发中,几乎没有一丝阻力般便梳到了发尾,带着一位母亲最真挚的祝福。
“阿黛夫人,谢谢你。”
韩久久看着镜中美得不似人间的女子,轻轻地挽了她搭在肩头的手臂,真心实意的道谢。
韩久久这个身份在世间无有亲友长辈,于社稷源明的这边的宾客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朝着外边的村民可就解释不清了,青麟妖君与阿黛夫人肯伸出援助之手再好不过。
“谢什么,做一位正神的长辈,我们还占了便宜呢!”他们夫妻都还只是妖神呢,差着一个等级。
阿黛夫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一种婉转的笑意,最后对着镜子正了正钗环,扶着韩久久的肩头对着梳妆镜道:“神仙逍遥,结成伴侣原也没有那么些规矩,如今倒多随了人间标准。”
也不只是感慨还是叹息:“也好,反正你们还有人间俗客,这一嫁,可就是别家人了。”
韩久久笑:“您怎么也这么说,他还要当永山从土地呢,待会也还要我盛着銮驾接他回来成礼,不管是药庐还是神府都是我的地盘,怎不说是我娶了个夫郎!”
阿黛夫人嗤嗤揶揄:“知不知羞,你自个跟你家夫郎说去,看看是哪个娶哪个,就当着满堂来宾,瞧你舍不舍得?”
说着,又拿了朵金花在她头上比划,似乎还想再往上加,急的韩久久连忙伸手挡住:“好嫂嫂,别戴了,头顶重个十来斤,我可受不住这磋磨!”
“就你娇贵,都是上好的首饰,多少神料才雕琢出来的,蕴养一下都能当法宝使,怎么会重!”念叨完了又四下看看,实在是没什么地方能够改进了,方才满意道:
“我们可是弄好了,也不知道男方准备得怎么样,婚礼、昏礼,而今刚过晌午,今日且有得闹腾呢。”
韩久久:“他们也差不多了,基地不比村里,反倒是便宜许多,到时候领着兄弟们一起过来热闹便是,村里的流水席都撒开了,九妹的父母在帮忙主持,要一直摆到晚上灯笼摆起。”
整个婚礼现场都在她的领域范围,神念扫一眼便知道除了何事,“倒是妖路可开了?到时候铺上十万里彩霞,虹桥架起,銮轿就能起驾了,动静颇大,倒不好在人间显现——”
“有夫君在,妖路开阖不是一念之间,且安心吧……”
一边闲聊,一边遥控指挥着整场婚礼的秩序,终于,时间走到了下午六点,一声钟磬,拉开了锣鼓的序幕,长长的号角吹响,带着一种宏大的肃穆——
蓦然间,微风乍起,粉色的花瓣随风纷纷扬扬的洒下,像极了春日的桃花雨,同一时间,清脆悦耳的童声伴着悠扬长笛取代了其它声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钟鼓渐响,合着童声长笛,营造着一种欢乐温馨欣欣向荣的气氛,歌声重复三次,合着叠韵,达至九声,鼓磬渐高,合着一队穿着粉色衣装的少年走自中场,攀至□□!
“新郎来啦!!”
一声轰鸣,将众人的视线从漫天粉瓣、遍地华歌拉到那一队擎马抬轿,徐徐从拐弯处露出头角的队伍来。
“哦哦,新郎好帅啊!”
“这一身衣服牛了!”
“好多帅哥来迎亲啊,待会要是请不出新娘子是要抢亲吗?”
“哈哈哈……”
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身姿挺拔的新浪,众人忍不住揶揄道,乔时罕见的勾着唇角一路抱拳行礼行到房门前,却被小九妹领着刚才唱诗的小伙伴们堵了个严严实实,一边伸手要彩礼,一边齐声念道:
“玉漏涓涓银汉清,鹊桥新架路初成。
催妆既要裁篇咏,凤吹鸾歌早会迎
——做过催妆诗,才让见久久姐哩!”
“嘿嘿,小家伙们!”
乔时早有准备,一挥手,身后穿上儒装也不像读书人的特战队员们嘿嘿笑着,如狼似虎的扑向一群小娃娃,先塞上一袋喜糖,便在他们哇哇的抗议声中一人抗走两个,将道路彻底清了出来!
理理衣裳,乔时一身红色深衣大氅,威严端方,踱着步子,像将军多过文士,一步一步的向紧闭着房门的小屋行去,边走边念:
“传闻烛下调红粉,
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
留着双眉待画人。”
便是盯着紧闭的房门,目光也是温柔缠蜷的,但是门中毫无反应——
“哈哈哈,不成不成,再来一首!!!”
被抓在一旁的小家伙们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他们可是被吩咐好好为难一下新郎的,如今被抓到一旁,心里的气儿还没顺呢,就算有喜糖也不成!
乔时微微挑了挑眉毛,看着一众围观看好戏的人群,丝毫没有被为难道的表情,催妆诗,他可是准备了好几首。
开口便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房门:“……”
于是第三首、第四首、第五首……一连做了差不多十首,眼见得存稿就将告罄,房门依旧动静全无,便是以乔时的镇定都忍不住一脑门汗珠了:妈蛋,他当初是怎么脑袋一抽答应来个中式婚礼的?为什么媳妇都不理我!!qaq
就在第十一首诗念到一半,他脸色都有点白了的时候,“吱呀”一声轻响,两男两女四个颜色鲜亮的童儿便嘻嘻哈哈推开了房门,叉腰笑道:“我们家的姑奶奶可不是好娶的,将来可不许欺负她!”
“哈哈哈,说得对!”
“小娃子嘴巴厉害,我们支持你!”
“哈哈哈,我都看见新郎脑袋冒烟了,这媳妇娶回去可得好好供着!”
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起哄道,善意的揶揄也让乔时苦笑着反驳不得,只得向着四周团团行李,表示绝不敢忘记大家伙的吩咐。
“呀,新娘子出来了!!!”
又是一声炸喝,乔时抬头望去,便见一位身穿啫红色大袖衫的年轻妇人,轻轻牵着一位以白色羽扇遮面的袅娜身影,缓步从室内走出。
长长的裙摆如火,擎在四个小童的手里,高高站在阁楼之上,印着满天红霞,美得触目惊心!
“久久……”
他轻笑,伸出手,接过阿黛夫人叠声祝福语中交托过来的玉手,十指相扣,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羽扇后,属于韩久久的清灵声音接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