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卓绝的无归山下,烟尘尚未消散,然而天极的身影,却是化作了这漫天烟尘中的一缕。幽猊走向魔族的队伍时候,脚步踉跄,好几次都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多亏了狄枭他们俩赶紧上前来扶住,这才没有倒下去。
狄枭暗自心惊,没想到,即便是强大如魔帅,在面临上天极的时候,都会遭受如此重创!这天极实在是太过可怕……
不光是狄枭这边,同样的战斗几乎在东侧和西侧同时发生,但天极的声势过大,这才没有被狄枭他们察觉到!
面对业凤和另一名九重魔将的公输末可谓是捉襟见肘,穷途末路,若不是最后的关头,靠着天极燃烧道境的余威波及,他恐怕也是难以撤走。但鹰冥苏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选择了和天极一样的方式,燃烧道境!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他的力量无限提升,虽然还及不上天极的程度,可比之莫阡,则是高过了太多。在最后的关头,莫阡将另一名九重魔将推出,他则是幸免于难……只是受的伤也不轻。
“哼哼,差点阴沟里翻船了。”终于是回到了大军中的幽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很低,恐怕也只有近身的几人能过听得到。说出去也没什么面子,堂堂断空境界的魔帅,竟然是在一个乱心境的人类手里,折损到这样的地步。
“魔帅,人类都已经撤走了,您看我们……”
“待本将军休整一日,踏平南方!”幽猊双眼缓缓闭上了。他受的伤很重,更是有着断臂之痛,靠着强大的肉体修为和血气,方才撑了过来。
“是!”兼黎和狄枭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便是立刻退到了门外,见到莫阡一脸狼狈的回来,知道他恐怕也是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将他阻拦在外,也没有多问。不多时,业凤也是回来了。
不过业凤的状态,可要比他们好多了。见到业凤如此轻松,狄枭瞬间有些不乐意了,立刻便是上前问道:“业凤,你那边战况如何?”
“让他们跑了!”
“跑了?以你的实力,竟然让他们跑了?”若是说对方也使用了燃烧道境这样的手段,狄枭倒是也可以接受,可对方竟然是在业凤的眼皮子地下溜走,顿时让狄枭觉得业凤在放水!
“各种原委,我自会向魔帅解释。”说完这句话,业凤便是不再理会狄枭,同莫阡一样,在幽猊的门口调息了起来。
踏雪城。
如果此刻有人来到踏雪城,定然会觉得这是一座死城!因为在这里面,听不到半点声音,可实际上,这城中分明是有着数万名的士兵在此处集结,只是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悲情。
随着天极的牺牲,让所有人都安全的撤回到了踏雪城之中。凌老是最后一个进城的。原本暴怒的凌老,此刻也冷静了不少。一个人坐在踏雪城的城楼上,望着北方的无归山尚未消散的烟尘,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肩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凌老此刻还有些茫然,他和天极一通闯荡江湖多少年了,可如今,尽然是在恍然之间天人永隔!燃烧道境,天极最后选择了这样的死法,也要拖延时间,甚至不求能够杀死对方的魔帅,只求重创!可见,天极对着几个孩子的期待是何等之大。
可至今为止,这些孩子都还没有出来,如果按照他们进去的时间开始算起,已经一天半了!凌老在心中计算着惊天海的时间,虽然是天家的禁地,但他多少也有些耳闻,按照惊天海的时间换算,迄今他们应该已经在里面呆了有三年时间!即便是当年的天极,好像也只是半天时间就出来了,而天乾等人,最长的也不过半天多一些的时间。
凌老心中原本的有些烦躁,一想到他们这些孩子有可能急于求成,夭亡在了惊天海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了一眼城楼下方的将士,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坐在地上,安静的诡异。任由大雪落下,他们竟像是不觉得冷一般,反而让他们分外的安心。
“都给老夫站起来!”凌老怒声喝道,朝着下方的众将士使出了类似于惊天吼之类的武技,“大帅用生命换来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
听到凌老的话,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何尝不想站起来,和魔族大战三百回合?可事实告诉他们,他们没有半点希望!所以,这一次,哪怕凌老用任何的方式来鼓励,来激励这些人,他们也再难鼓起勇气站起来了。
“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害怕,那魔帅的实力,超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即使是大帅,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强!可那又如何?我们还有退路吗?一开始,我们不就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你们都不是新兵了,家人,朋友,爱人还有那么多你们不认识的人,有多少死在了魔族的手里!?”
凌老的声音原本也算不上高亢,随着这些话,凌老的声音也越发的小了下来,反而是让这些人更加能够听得进去。回想起以往走过来的日子,不少人的眼神之中,都是出现了憎恨的目光。在他们的记忆中,有着太多太多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无数人在他们的记忆中,化作了永恒的一幕。
而往往,在这一幕之中,都会有着魔族的身影!
“我知道你们已经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战前激励,每一场战斗之前都会做。可我还是要说,在你们的身后,在南天,在南天和踏雪之间,有着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身上穿的,用的,吃的,有百分之九十,都是他们贡献出来的。如今魔族来犯,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了。”
凌老站在城楼上,声音显得分外的空寂苍凉。转过身,看着远处的无归山,对着下方的众将士说道:“我不求你们击溃魔族,因为我知道那很难。我只想告诉你们,即使到最后一刻,我也会坚守在这片战场上!直至战死!”
肃静,所有人的人都是一副诧异的目光看着凌老,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战前宣言,战斗的目标,竟然是战至最后一刻?!为了战死而战死?!这是有病吧……或许,往南方逃,还有一线的生机?!
“如果你们心存侥幸,大可离开,老夫不会阻拦。你们是南天军的战士,可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老夫决不强求!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清楚明白我们的处境,即便是此刻选择了逃到南方,又能够苟活多久!?魔族迟早都会踏足南天的!”
“左右都是死,我们有的选么?”终于,还是有将士忍不住出声,他们在绝望的边缘,一直想要有人能够抛下一根绳索,让他们紧紧抓住,可凌老给他们,却是更深的绝望。不少人就此低下头,不愿在抬起了,如果说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等到魔族来收割他们的生命呢。
“凌老!”一道喊声从踏雪城的城门处传来,马蹄之声乍响,旋即数道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实现之中。
“月华,月奴?”凌老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曙光般的色彩,月华乃是月酒的长子,近年来,实力也是晋级到了乱心九重,至于月奴,身份地位,倒是和他比较像,一直都跟随在月酒的身边,一身实力深不可测。
“不光是我们……”
凌老朝着二人的身后看去,几乎都是一些成名的乱心高阶高手,还有月无声,柳隐等小辈,也是随军而来,身后凌老已经耳闻马蹄之声,听上去,恐怕是有万人!
“一收到父亲的消息,我们就立刻朝着这边赶来……”夕月据此路途遥远,他们竟然是能够在数日之内感到,可见他们的焦急。
凌老将战斗的情况说了一遍,顿时间,月华等人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诧异的神色,几乎是同南天军一样,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天极有多强?别人不清楚,可他们之总归最强的月奴,一定知道!
那样一个强大,高傲的男人,最后选择了用燃烧道境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那魔帅当真如此可怕!?
“我等自夕月前来,”月华说道,他忍住了前去看望月酒的心思,既然凌老已经说了月酒只需修养,那他就不需要再去浪费时间了!“本就是相助华天而来,我们同华天一样,没有退路。”
凌老点点头。
“那魔帅和家主战斗到最后,我不信他一点事都没有!所以,我们如果一起出手,并不是没有希望!只是……踏雪城布防之事,就要交给你了。”凌老对着月华说道,他并不擅长军队作战之事,此刻月华能够来此,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交代完之后,月无声方才小心的走到了凌老的身边,有些犹豫的说道:“凌前辈,不知道几位天家的兄弟……”
“他们……在走最关键的一步!”凌老望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以他九重的实力,竟也觉得有些寒意。
月无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并未追问。
和月华等人分开,原本被凌老说的有些意动的将士们,经过了月华的鼓舞,总算是有了些动力,参与到了踏雪城的布防之中。
凌老这才来到了踏雪城的天家宅邸,这里安静的躺着五具尸体。从天坤到天雷,都在这里。表情看上去竟是祥和安宁。
“家主,我把少爷们带回来了。”哪怕是铁石心肠,这时候的凌老也忍不住留下了一滴泪水,这些孩子,是他一个个看着长大的。看着他们练武,看着他们成家,看着他们成名。天家的孩子,不论是那一代都极为尊重凌老,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辈,甚至更多的时候,陪伴他们更久的,是凌老。
这里只有凌老一个人,一如当年,从村子中离开的他,孑然一身,孤独一人,直到相逢了天极,才开始了他的戎马一生,杀戮的一生。
缓缓的蹲下身子,抚摸着这些人的面庞,凌老自言自语的说道:“坤少爷当年最调皮,总是捉弄人,其他几个少爷可是被他整的很惨啊……他这性格,最像当年的家主了。幸好……他们都留有子嗣,总算是没有……”
凌老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坐在了原地,仰望着天空,仿佛天极还在天上看着他一样,但他知道,天极的灵魂,如今不知道在何处,受着天道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说起来……几位小少爷,才是最让家主得意的吧……天家七少,人中龙凤,这天底下,何人不知?当真是闻名于世……”
凌老抹了一眼泪水,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与往日截然不同。这一刻,凌老的眼中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机一般。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了死志。
“要说这几个小少爷,最让人心疼的,还是七少……从下就没爹没娘的,家主也没时间管他……还好他心智早熟,多有成人之志,才没有走上邪道。老奴最放不下的,也是他……七少这辈子看似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快乐的日子却没有几天,他天性孤僻,像极了当年的……铃儿。那么倔强,那么不服输。”
威名震慑大陆的血衣凌啸,此刻在这座院落之中,在这片大雪之中,竟哭的像个孩子,却又不时的狂笑出声。即便是那些侍卫,也没有一个敢来打扰凌老……
“铃儿,哈哈哈,老夫终于要来找你了。你该等急了吧。”凌老倒在了地上,闭上双眼,和天坤等人无异,“你再等等,等我看见七少出关,我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