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以后。
顺天府官道上发生了在当今这个世道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在工业派内部却造成了一场巨震。
黄靖边的四支马帮全被抢了,这伙山贼不是一般的山贼,根据活下来的管事说山贼手里有虎蹲炮,还不止一门。
山贼手里能有几支鸟铳就不错了,哪里会有火炮,倘若是真的有火炮早就去投靠闯王高迎祥了,哪里还会窝在山沟里。
工人会馆。
工厂主们在会馆内不停的走来走去,争论的面红耳赤。
吕员外笃定的说道:“一定是东林党,要不是东林党出手了,山贼不可能有火炮。”
就算朱舜剪除了一名又一名东林党骨干,提起东林党三个字,工厂主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寒。
实业家的势力在顺天府确实是不小了,但是比起党羽遍及天下甚至操纵朝政的东林党来说,弱小的可怜。
东林党过去没用一些阴险手段对付他们,那是因为畏惧东厂督公王承恩是朱舜的挚交好友,现在已经被逼急眼了,哪里还会顾得上那些。
工厂主们想到朱舜从东林党手里抢走了大明帝师,渐渐认同了吕员外的看法,应该是东林党内部有人破坏规矩的收买了山贼。
曹文耀招募了一批乡勇已经回来了,宋应升也选好了工业小学的修筑地点,正站在三楼围栏边缘。
朱舜和黄宗羲也在这里,一起看向楼下的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四人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是东林党,这些工厂主们明显是在高谈阔论皇帝用的金扁担。
朱舜和黄宗羲确切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不温不火曹文耀和满面春风宋应升是眼光足够高远,很清楚东林党尚书阁老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这种事只要东厂想查很快就能查到根源,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沾染上流寇二字,无异于主动让皇帝抄了他们全家。
闯王高迎祥率领二十万流寇进攻长安,这种时候谁还敢和流寇沾染半点关系?
就在工厂主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一名悬挂雁翎刀的年轻人猛的推开了会馆大门,冲进了会馆里。
直接跪倒了工厂主们面前。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黄靖边的堂弟黄征边,流着眼泪哀求道:“求求各位叔伯救救我家兄长,侄儿在这里给各位叔伯磕头了。”
距离黄征边距离最近的吕员外,赶紧拉住了他:“你这孩子真是的,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说就在这里磕头了。”
“我等与黄小子一起共事几年了,荣辱与共,如果真的遇见了什么难事,不会放任不管的。”
朱舜和黄宗羲俯视一楼大堂,心里同时说了一句话,来了。
黄征边在家里是出了名的不起眼,几乎都快被遗忘了,谁能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些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吹上天的黄家子弟全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他这个不起眼的幼弟,拿上一口雁翎刀防身,急匆匆去找渡过难关的办法了。
黄征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的说道:“不瞒各位叔伯说,我家兄长为了给父亲送去足够的粮食棉布,让那些拼死杀敌的辽东军士们在战死以前,起码能吃的饱穿的暖。”
“不惜以拆借的方式,顶着巨大压力,拼了命增加织布厂的飞梭织布机。”
“虽说我家兄长把身体都给熬坏了,却也给我家伯父麾下的辽东军士送去了充足的粮食和棉布。”
吕员外问的是发生了什么事,黄征边兜兜转转的说了一堆没有用的废话。
看似没用,三楼的四人却是都把视线落在黄征边身上,没想到黄靖边家里还有这么不俗的人才。
三言两句便把黄靖边为了银利拆借大量的银子,转变成了为国为民。
黄征边转了一圈,这才步入正题:“各位叔伯也是知道的,我家的马帮被人袭击了,本来这批顺天大幅布是可以换来大笔的现银,付给债主们银利。”
“但是就在几天前马帮遭遇了袭击,没能换来现银,债主们便来催债了,说是还不上银利就拿飞梭织布机折色银子。”
“朱会首严禁各种先进的新式机械落在外人手里,飞梭织布机要是真的被外人折色了,我家兄长就完了,一定会被赶出工业之城的。”
工厂主们早在几年前就在奇怪,黄靖边哪里来的那多现银不停的购置飞梭织布机,还是用最高的价钱采买。
北平机械局制造的各种新式机械数目有限,见钱眼开的工厂主朱寿为了多赚银子,背地里经常会以高价把新式机械卖给那些急需新式机械的工厂主。
黄靖边家里的织布厂扩张这么快,就是因为用高价采买了飞梭织布机。
不过想到是为了辽东的将士们,工厂主们心里的芥蒂也就没了,吕员外认真问道:“黄小子一共拆借了多少,股息多少。”
黄征边倒是知道这个机密,不仅他知道了,黄家上下都从瘫坐在官帽椅上的黄靖边嘴里知道了:“七万两白银,月股息四分。”
四分的股息!
饶是吕员外自己以前也经常拆借,不免被四分的股息惊到了,还是每个月四分股息,也就是每个月要给债主两千八百两现银。
一年下来就是三万三千六百两现银!
黄靖边每年还要给父亲送去超过四万两的辎重,黄家的织布厂一年挣的银子根本不够这个数目,只能不停的拆借,填补窟窿。
想必这七万两不是一次性拆借出来的,而是不停积累出来的数目。
背后的那位债主谋算的这么深,如此说来,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飞梭织布机。
要想救下黄得功,最少需要十万两白银了。
工厂主们全部沉默了。
工厂主们也是有家室的人,他们可以做善事,但是不能为了做善事,把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家业都搭进去,难不成以后让家人喝西北风。
黄征边何尝不知道这笔银款的巨大,所以在刚进门就哭着跪在了地上,瞧见工厂主们不说话了,赶紧又流着眼泪跪下了。
吕员外把黄征边从地上拖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等不救黄靖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谁也救不了他了。”
“就算是会首想要出手,也拿不出这么一笔庞大的现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