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是敝派山门,守夜的弟子是我木道人门下,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为什么是今夜?”
“前些天掌门为参加昆仑派的品仙大典已先行闭关,如此贫道才可以做些手脚将你带进望月洞中。”
能来到此间足证莫少英心中疑虑已然消除了大半,纵然还有些不解之处,但神泉就在近前,他没有理由不去试试。
而现在他身上已然换了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蓝色的云纹,白色的底衬将整个人衬得有些飘逸出尘,头上一顶白玉道冠将头发根根束入其间,又以一根玉簪从中穿过牢牢固定。莫少英从未梳过如此正式的道髻,所以看起来少了一些洒脱不羁,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当然还注意到这身打扮和萧玉所穿的如出一辙,并且品级在神霄派上下只高不低,他随木道人自山门而过,那些瞧见他们的值夜弟子纷纷前来见礼,道一声:“木长老好,师兄夜安。”
起初莫少英听着这声声请安还有些稀奇,可一旦听多了,他就有些腻味了,不但腻味,还有些心惊。他发觉单就这山门通往望月坪这一段石路上,持着灯笼来来回回的巡逻弟子就不下二三十号,而这些不过是明岗,莫少英以灵觉舒展至夹径密林当中,便可察觉那些带着心魔虚影隐没在其中的暗哨,所以木道人说的不错,那天夜里也幸喜不曾夜闯神霄派,否则怕是未接近望月坪就已经打草惊蛇了,而现在他却能随着木道人堂而皇之地进入望月坪,向着望月洞走去,这不免又令人出乎意料。
“只是这戒备也太森严了些,丝毫不像个修道的门派。”
山门自望月坪这段距离并不远,但木长老领着莫少英走得很慢,很端庄,甚至看起来有些朝圣的味道,见着那些前来见礼的值守弟子也仅是点了点头不发一言。莫少英心中有异,可此处人多眼杂不便发问。
二人到了望月坪,莫少英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此处地形。可以瞧见此处是个山腰坪台,上面大大小小鳞次栉比的弟子厢房此刻俱都熄了灯火,没有一盏余光。远处目力所及,隐约可见一尊突兀而起的险峰,犹如一头昂起的巨蟒般正俯视着此处。
“原来望月坪,望的不是天上那轮圆月,而是那天月峰,只是绝没有一个弟子喜欢在掌门以及长老的日夜监视下吃饭、睡觉,练功的。”
莫少英忽然有些心生同情,但他来此只是为了神泉,所以仅仅是一顿腹诽,收回视线跟着木道人自望月坪向着望月洞走去。按理说此处乃是神霄派重中之重,洞口值夜的弟子理应最多,品级也应最高,他甚至还想过木道人在进入洞口时一定会被阻拦,只是不知木道人会用什么法子糊弄过去。可当二人走进洞中时,莫少英这才赫然察觉此处并未设有任何一名弟子守夜。
如此空门大开,岂非招人觊觎?
莫少英跟着木道人进洞之后越往深处走,这般念想就越发强烈,本想出口询问,可看着木道人自从进洞之后表情越发虔诚,心中想了想便不曾打扰。
只是莫少英不问,木道人却开口提醒道:“待会儿瞧见了什么不必太过惊慌,只要小友尚在贫道身边就无有性命之虞。”
木道人这一席话不免让人心生警惕,但莫少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一派重地若无弟子职守,那无非是致命的陷阱,奇绝的机关。但这些都不对。
莫少英看见的赫然是一轮弧月。
山腹之中哪里会有月亮?
那自然不是月亮,亮度也不比手中的火把红亮。但它散发出的蓝芒却遍及这间山腹中的每一寸土地,莫少英擎着火把仿若置身一片汪蓝的海洋之中。而越接近那轮“弧月”,那汪蓝之色就相对更加浓郁些,直到“弧月”本身已是银蓝混合,莹莹生辉。
这梦幻般的场景本是让人心生向往的,但那“弧月”下分列的石柱却叫人望而却步。可以瞧见石柱高约数十丈,分八面,每一层都一个类似神龛般的石窟,石窟内除了一些腐朽的骸骨外,还有一尊尊面目狰狞的心魔虚影。
而似这样的石柱共有八根,又按八卦阵型分列在弧月周间,这让莫少英突兀地想起了一个词来描述此等场景,那就是“众星捧月”。
只是此刻众星捧月中的“众星”瞧进来并不友好,那些石窟中的心魔虚影自二人甫一进入这间山腹便齐齐睁开双眼怒瞪而来。
莫少英从来未被数百双眼睛一同怒视过,也是初次见到满面扭曲狰狞的心魔虚影睁开了眼睛,他描述不了这是怎样的感觉,他只觉身上汗毛悉数炸了开来,瞬时一个激灵。
若不是看到那尊尊心魔虚影身上时隐时现的靓蓝色锁链将它们制住,怕不是立马就要抽出流渊反抗,而一旁的木道人早也唤出了自己的心魔虚影,恭敬地向着八根石柱拜了拜,转而驱使虚影飞到弧月旁,足足拜了七下。
莫少英看着虚影向着那轮“弧月”虚拜,不禁愣了愣,旋即只见八根石柱上的尊尊心魔虚影又突兀地闭上了眼睛,纷纷隐没在石柱之中,似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木道人出声释疑道:“小友不用紧张,这是历代掌门,长老的坐化之地。而他们在此处坐化,就可以将自己的心魔虚影留下来守护神泉,也可依托神泉不至于消散于无形。所以此处也并不需派弟子值守。”
莫少英自然听得出木道人语气那股钦羡及隐隐向往之意,不禁疑惑道:“听道长的意思,只要在此坐化心魔虚影就不会消失,在别处就会彻底消亡?”
木道人颔了颔首,指着那轮弧月,道:“昆仑派有镇派之宝三件,而敝派仅有此一件至宝便能与之比肩。它是一件法器,名曰「月玦」,据传除了师祖之外至今无人能动用此法器,曾有前辈掌门想强行动手,其下场皆不出数月暴毙而亡。而在它下方便是小友要找的地泉泉眼了。”
莫少英对探究神霄派的秘辛并不感兴趣,他也一早就看到了月玦下那口“泉眼”,只是若非木道人解释,他一定不会认为是口泉眼,相反倒似是个石砌的花型石盆专为盛放月玦所滴下来的水滴所设。
只是月玦法器虚悬于空,莹蓝的表面看不清是否有水滴生成,倒是那花型石盆中盛着一潭幽水,说不出的沉静。
莫少英注意到在石盆的旁边还有一只玉壶,心下一顿,忽道:“不知这些柱中历代前辈的心魔虚影是靠什么来分辨敌友?难道每个进来的弟子都要以自己的心魔虚影前去月玦法器上拜上七拜?若那些刚入门的弟子没有心魔虚影又怎办?”
木道人拈须笑道:“小友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即便练就了心魔虚影,若不到“白影化虚”阶段,月玦就不会回应,而敝派现下能到“白影化虚”阶段的也仅仅只有三位。分别执剑长老段长风,执法长老赵潜以及贫道了,所以那些入门弟子也万万接近不了地泉,唯有每日由我三长老代劳取一壶神泉之水而出,交与门下弟子稀释后分发给那些刚入门的弟子服用,再辅以神霄决不出数月既可凝炼成心魔虚影。”
木道人见莫少英神色起疑,补充道:“这十几日来,小友昏迷之时曾服用稀释过的神泉之水,只是没什么效果,所以……”
“所以这次也仅是试试?道长并无把握将我体内煞气如数驱尽。”
“不错,”
木道人眉头轻皱道:“小友身上的煞气实属罕见,颇似三百年前妖尊离吻身上所携之煞气。据传这种煞气传自三界之外,并无有效克制之法。但传说也仅是传说,此神泉能助常人将负面情绪凝炼成心魔虚影,而小友身上的煞气乃是激发负面情绪,说到底关联颇深,所以不妨来此试上一试。”
莫少英点了点了头,忽又道:“那褚掌门也没能凝炼白影?”
木道人一顿,面有难色,不过片刻还是直言道:“褚掌门并未经过神泉洗礼,他似乎对神泉存有偏见,似是想另辟蹊径。”
莫少英讶异道:“那这么说褚宫北也不曾经过洗礼。”
“正是。”
木道人似是不愿多说,莫少英也不便再问,双双来到中央花型石盆处站定。
石盆中映着上方月玦法器的倒影,瞧起来栩栩如生,宛若另一轮月玦。自然、其中还倒影着莫少英却不见木道人的影子。通过其人解释才知,他在这神泉中的倒影便是心魔虚影,换句话说,此水中之影便是心中的魔障,而木道人已然全无魔障,宛若超凡入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