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欧反问道。
“不是,不是因为脸红,而是因为那种感觉。”时小念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纠结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苏瑶瑶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大年纪,她看起来真的就只是大学生而已,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苏瑶瑶很多行为都不能让她相信是个三十多岁的人,都是一个初出社会的女孩会做的,勇敢、无谋、冲动、感性。
宫欧抱着她,伸手拿起摇控将电视关掉,低眸看着她,沉声说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已经查过了,苏瑶瑶和封德女儿被同一户人家收养,是姐妹两个,感情深厚。”宫欧说道。
“什么?”
时小念震惊。
义父的女儿另有其人,那苏瑶瑶为什么要假冒?有什么原因?
“封德的女儿前些年得病去世了,苏瑶瑶在看她姐的日记时发现了身世,知道她姐最大的心愿是想接回亲生母亲。”宫欧说道,“所以苏瑶瑶是替她姐来完成心愿的。”
“……”
时小念错愕地看着宫欧,义父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那义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安吉丽娜,连亲生女儿都没了?
“是。”
“你调查苏瑶瑶?”时小念看向宫欧,“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
“多早?”
“在苏瑶瑶引导我们上岛的时候,在封德讲述他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苏瑶瑶不对劲了。”宫欧说道,声音冷冽,“苏瑶瑶把她姐的母亲当成她自己的,她和你说来找亲生母亲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让依克拉倒戈。”
“……”时小念怔怔地看着他,“所以,后来苏瑶瑶在依克拉面前说自己是安吉丽娜的女儿,是你的主意?”
他们什么时候聊上的,她都不知道。
宫欧的想法还真是多呢,什么都能想在别人前面一步。
“是我的主意。”宫欧说道,“那种情况下,只有这么说,依克拉才有可能倒戈,否则我们现在都是一堆尸体了。”
那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办法。
时小念垂下眼,突然特别难过,她往后靠了靠,蜷起自己的双腿,“那这算什么,义父要怎么接受,好不容易救回了义母,她却已经到弥留之际走了;好不容易有个女儿有念想,却发现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已死去。”
这算什么呢。
算什么。
“他永远不会知道。”
宫欧说道。
“……”
时小念抬眸看向宫欧,宫欧低眸看着她,“我已经把苏瑶瑶的资料做齐了,苏瑶瑶也愿意永远顶替自己姐姐的身份。”
“她愿意?”时小念有些讶异,“我以为她很讨厌义父。”
苏瑶瑶明明在义父面前说了那些话,完全是不想认的样子。
“她和我说了,她一开始是讨厌封德,但她后来也渐渐懂了封德的难处,她愿意做他的女儿。”宫欧说道,“是我不允许。”
“为什么?”
“封德这个人能在我身边呆这么多年,智商还是有的,若是让他和苏瑶瑶天天相处,他迟早会像你一样明白过来。”宫欧道。
“……”
这倒也是。
连她都想明白了,义父现在只是悲伤过甚,迟早也会明白的。
时小念抿唇,“可是这样欺骗他好吗?我真的很心疼义父,我感觉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
“你是要让封德回到他亲生女儿身边,那你这个义女怎么办?”宫欧冷冷地问道,时小念不假思索地道,“只要义父能开心,他在哪里我都愿意啊。”
她又不是要霸占着义父,她只是希望义父能幸福。
“他走了我的那堆事谁来处理?你给我做管家?”
宫欧问道。
“又不是没做过。”时小念嘀咕一句,宫欧立刻道,“那不错,少爷上了管家,你又可以画新漫画了。”
“……”
他们是在讨论一件很悲伤的事好么,他能不能别每次都把画风带得偏出十万八千里。
时小念无语地看着宫欧,过了几秒,她依偎进宫欧温暖的怀中,说道,“真像是一场噩梦,义父本来离他的梦只有咫尺距离,现在,梦破碎了。”
碎得彻底。
像水晶摔在地上,溅起无数的碎片,散了一地,怎么拼都拼凑不完整。
“他的人生大部分都是随我在过,离了我,他的人生才碎了!”
宫欧冷冷地道。
“……”
这个时候就别狂妄自大了,时小念暗暗想着,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她听到宫欧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这对封德来说是好事。”
“……”
“安吉丽娜是在他怀中去世的,这是他不幸中的幸福。”宫欧说道,“对封德来说,这不是一场破碎的梦,而是他有了新的挂念。”
新的挂念?
时小念怔了怔,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显然,宫欧这个人再狂妄,他就是睿智,睿智到说出来的话都透着那么一分哲理。
她想,他说的是对的吧。
这并不是一场破碎的梦,而是在破碎的梦中仍捡到了一颗发光的水晶,这是不幸中的幸福。
她更加依偎向宫欧,说道,“宫欧,我们以后更要好好孝顺义父。”
“知道了!我又不缺他吃喝!”
宫欧自认对封德很好了,还要他怎么样,早中晚敬茶?
“你以后别再在义父面前炸毛了。”
“炸毛?我是狮子么?”
宫欧瞬间又炸毛了,一把将她推倒。
翌日。
宫欧还在睡觉,时小念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
她答应早上要给封德做早餐,一定要做点好吃的。
这个时候还早,一片黑漆漆的,太阳都没有升上来,一点光都没有,时小念按了一下开关,将灯打开,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她从楼梯下方走过。
然后,她又退了回来,往后退上好几步,转过眸望向楼梯上面,这一眼望去,时小念整个人都呆住了,呆呆地望着。
只见封德还是像昨晚那样坐在楼梯上方,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衣服,甚至连眼神都一模一样,他就那样坐着,双目低垂地看着楼梯。
他本来斑白的短发此刻已经全白了。
像雪一样白。
那一张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时小念惊呆地望着,柔软的嘴唇微微颤栗着,她冲上楼梯一把抱住封德,嗓子一下子哽住了,“义父,你不要这样,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你。”
不要离开她。
不要像父亲母亲一样离开她,不要离开她,不要走。
求求你,义父,不要走。
“……”
封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一片冰冷,冷得就像是死去一般。
楼梯上安静得只剩下怀表的声音。
时小念放开他,手微微颤栗着触摸上他的短发,摸着那一头雪白的头发,难以接受,“义父,义父,你这样我好怕。。”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不是说破碎梦中捡到水晶了么,不是说不幸中也有幸福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失去很多人了,不要让她连义父都失去,她不想失去。
听着她的声音,封德一直僵住的双眼忽然动了动,他低眸看向她,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多了太多太多,只剩下无尽的沧桑。
“傻小念。”
他轻轻地感叹出声,伸出手替时小念拨了拨头发,“我没事,你怕什么。”
“义父,你的头发……”
“过去了,都过去了。”封德打断她的话,双眸温柔地看着她,“别怕,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少爷的。”
“义父。”
“你叫我一声义父,我就要担起父亲的责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封德说道,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
时小念看着他一下子苍老不堪的脸,心里像被割了一刀,生疼得厉害,她抚上封德的脸,抚着那些皱纹。
他说要陪着她,他说他不会离开。
可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还不如让他离开的好,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生命已经跟着安吉丽娜永远地埋葬大海,只剩下躯壳。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封德说道,“好了,小念,让我起来,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餐,一会就该离岛了。”
“……”
时小念让开来,封德从楼梯上站了起来,大概是坐了整整一夜,人早已麻掉,他一个起身人就往下面栽去。
时小念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他,人被带着差点也跟着摔下去,两个人好不容易在楼梯上站稳,封德松开她的手,“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他重复地说着。
“……”
时小念看着他,封德松开她的手,一手按在墙上,慢慢一步一步往下面走去,背微微驼着,背影更加苍老。
封德慢慢走出时小念的视线。
时小念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封德一夜之间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宫欧看到后都怔了几秒,日出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走了。
保镖们将东西全部收拾到海边,远处太阳正慢慢从海的那一边升起来,光芒拂过所有的一切,那光淡淡的,凉凉的。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