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蔡京蔡太师?托九年义务教育的福,黄晓晓再不学无术也从历史课本上知道蔡京老人家是个什么人?那是一个人品下乘书品上流的人物,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玩弄权术的高手,人家官场五上五下,每次被罢官就跑到宫里抱住赵佶的金毛粗腿嚎啕大哭,而后不久就又官复原职,而且越做越大。
想到这里,黄晓晓吓得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出身于曲艺世家,自小看过各种话本,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统统没记住,就记住一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蔡京找上门,还用得着想什么目的,肯定以为自己想用男色勾搭小衙内搞断袖之癖呗。
如今之计还是保命要紧,重点说明自己是霍思彦的关门弟子,自己只是一个市井说书人,天天想的是攒够银子回家乡,和小衙内不过因着霍师父关系认识,赶紧撇清与小衙内的关系,方是上策。
邦邦邦~黄晓晓连磕三个响头,声音之响听得蔡京和蔡平都有些脑门痛,怎么这么实诚。
蔡京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半点起伏,“你就是黄小乙,抬起头来。”
黄晓晓畏畏缩缩的抬起头,蔡京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少年唇红齿白长相俊秀无双,一双点漆般的明眸璨如繁星,颇引人注目。
蔡京常年混迹文人骚客届,早年玩得动的时候,也是呼朋唤友出去浪得欢,见过大世面,更不要说陪着当今圣上出去浪的时候,几乎微服私访遍京城但凡有些名气的勾栏瓦肆,蔡府中如今还养着一群美少年,见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容貌依旧眼前一亮。
北宋时候的文化颇为开放,勾栏瓦肆遍布,一些大的青楼也多有娈童服侍,好男风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一些达官贵人豪绅富商,家里也会蓄养一些美少年做为娈童狎弄,虽不是公开,但也是私下里明了之事,戏之为名士风流。
“你和凌儿是如何相识?”蔡京淡淡的问道。
黄晓晓低下头,声音有些哆嗦却依旧清脆悦耳,“回太师,小底是霍小先生的关门弟子,小衙内是先生的至交好友,因此慢慢才熟识。”
蔡京早已命人私下里调查过黄晓晓,知道他是从南方逃难而来,又听太平镇上酒肆掌柜说起他被黄家收为义子,而后在酒肆说书,又听到小衙内和他起过冲突,后这个黄小乙来到京城,听涛轩的人也知道他是霍思彦的关门弟子,这话也是霍思彦亲口说出,又听蔡平说过,上次在高太尉府,有个小王爷也对他颇为照顾。
蔡京摸了摸胡须,心里有些踌躇起来,蔡京今日找到黄晓晓确实因为自己的宝贝外孙谢凌,原来宫中内侍颇多蔡京的心腹,上次安德帝姬和谢凌相遇一时以及谢凌为她做了一幅画像,早已传到蔡京的耳朵里,得知安德帝姬对谢凌很有好感,几次三番在皇帝面前提及。
蔡京知晓此事大喜,他本就在谋求官复原职,安德帝姬是皇上最宠爱的帝姬,若是能够指婚谢凌,对于自己的前途有莫大的帮助,只是他数次在谢凌面前提及,希望他能够和安德帝姬相处融洽,这个孙儿态度不冷不热,反而越来越疏远,心中焦急,莫非他另有意中人?
蔡平回报的结果几乎把蔡京气的吐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儿居然有断袖之癖,和霍思彦的关门小弟子形影不离,他不愿意娶帝姬事小,若是耽误娶妻生子,断了谢家的香火,他日如何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以及死去的女儿蔡珍。
若是在以往他居于太师之位,碍眼的人恐怕早已被乱棍打死,然后由开封府派人来收尸,如今自己赋闲在家图谋东山再起,这个当口万万不可落人话柄,尤其是这些个市井说书人,每日胡言乱语对自己英名有损。
其次他对于谢凌的脾气十分了解,这个外孙脾气执拗,上次他触怒皇上打入天牢,竟无半点乞饶,若是知道自己将这个黄小乙弄死,恐怕今生也不会谅解,不若就遂了他的意,他娶亲后,就算在府中养几个妾室和娈童也是无伤大雅。
蔡京想了许久,眉眼微抬,向一旁的蔡平递了个眼色,蔡平跟随他多年,岂能不知他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对着黄晓晓说道:“你是霍思彦的关门弟子,深得他的真传,说书技艺不凡,在这市井中说书埋没才艺,我家太师怜才,不如你签了这契约,以后就在蔡府说书唱曲,他日等到小衙内娶了帝姬建了府邸,就去那边服侍,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黄晓晓眼前一黑,似乎整个人被雷劈过一样,什么狗屁的怜才,什么签了契约说书唱曲,都是胡扯,就是让自己去给蔡府小衙内当娈童,我去年买了个表的,不要说她对谢凌没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她也不会去给别人做妾室,啊呸,是娈童。
黄晓晓心中愤恨不已,自己前世怎么也算曲艺世家出身,含着金汤匙长大,老爹也是数得上号的全国知名人士,别人看在自家爷爷和老爹的面子上,对她也是恭恭敬敬,何曾受到过这种屈辱?
想着想着,又悲从中来,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穿成爹娘双亡的乞丐,差点饿死在江南街头也就算了,想着京城活路多,许能靠着说书技艺攒些银子,趁着靖康之耻还没来之前逃回南方,想不到居然又遇到这种事情,蔡京只手遮天,自己不答应恐怕就是活活打死的命。
“禀太师,小底只是暂居京城,过段时间就打算回归故里。”黄晓晓轻声说道。
蔡平哼了一声,“你父母已经去世,黄家其他人也死的死逃的逃,你回去作甚?可是想找借口推脱太师。”
黄晓晓左右无法,忽的灵机一动,想到了颜青,她立刻说道:“太师,不是小底不愿意,实在是小底早已答应别人,就是上次大管家见过的小王爷颜青,小底答应过他,他不日就会来接小底回他的封地。”
她唯恐蔡京不信,连忙从脖子上摘下颜青赠给她的那块玉佩,递了过去。
蔡京接在手里,眼神淡淡不置可否,这是一块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玉佩,确实不是这个市井小人用得起,玉佩上刻了一个青字,他翻过来细细瞅了瞅,忽然被一个图案吸引,那是一个展翅翱翔的雄鹰,每根翎羽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铮铮有声翱翔万里,他摸着图案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心中大震。
蔡京将玉佩还给黄晓晓,脸色不变淡然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蔡平,送他出去吧,不许怠慢。”蔡平心中不解,自家太师怎么态度变了一个人,嘴里恭敬的说是,将黄晓晓送了出去。
黄晓晓离开浣花楼,只觉得冷汗泠泠、浑身湿透,她勉强走到汴水边,再也撑不住自己,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虹桥,抬手擦了把额前的细汗。
京城看来是待不住了,她原本打算在京城说书攒些银子,再过几年金人就要占领京城和江北,自己逃难到南方处处需要花钱,有银子傍身总是没有坏处,想到这里,又恨起了谢凌,自己自从遇到他总是倒霉,在太平镇混不下去,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了点小名气,又被他连累也混不下去了,蓦地想到谢凌那日的举动,心中怎么也恨不下去,只能叹息一声。
蔡京现在恐怕还在暗中观察自己,这会子离开京城远离小衙内的视线,估计莫名其妙就死在离京路上,自己还是先说书赚些银子,疏远小衙内,做出一副等待颜青的样子,等过些时候,蔡京不在注意自己,再想办法逃出京城。
想到这里,她起身去了听涛轩,告知掌柜自己每天下午和晚上想各加一场说书,掌柜的求之不得,连忙爽快的答应。
接下去一段时间,黄晓晓每日躲着小衙内,除了听涛轩,她还去了一家酒楼接了一场说书,整日忙成陀螺,鸡叫出门,回到住处也已经是快三更,不要说见到小衙内,每晚除了打更的,连周大和潘娘子也见不到。
这日三更时分,黄晓晓方才疲倦的回到住所,一踏入大门就看到院里站着一个风轻云霁的身影,正是小衙内谢凌,黄晓晓有些愣怔,他居然等她到这个时辰。
谢凌见到黄晓晓,连忙上前,秀眉微蹙,“小乙,这些时候在忙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归?”
黄晓晓淡淡说道:“穷苦之人,当然要多赶几场,多赚些银子。”
谢凌似乎有些明白,“小乙,你可是缺银子有急用?”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黄晓晓的手中,含笑说道:“你有急用告诉我便是,如今我有俸禄,还算丰厚。”说完用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可是太辛苦?清减了不少。”
说完拿出一个油纸包,笑意盈盈的打开,拿出一块糕点递给黄晓晓,“我今日从李家铺子门口经过,给你买了些玫瑰蜜饯糕,你最爱吃这个,快点尝尝。”
黄晓晓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伸出手啪的一下打开谢凌的手,谢凌淬不及防,玫瑰蜜饯糕掉落在地,谢凌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凤眸清冷的看着黄晓晓。
黄晓晓心里有些难过,面上却是冷冷的,语气含着冷意,“小衙内,你对我这般好,可是想让我去蔡府成为你的娈童?”
谢凌一怔,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我和你之间君子之交,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我对你好,是因为相识一场,你重情重义,值得我对你好。”
黄晓晓心中酸涩,语气却是更加冷漠,“我不需要你对我好,这样我怕会引起小王爷的误会。”
“小王爷?”谢凌有些愣住。
“是,就是那天你见过的小王爷,他的威风我想你也见,能够附势他,荣华富贵,我还担心什么呢?”黄晓晓咬牙说道。
谢凌脸色大变,“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我不会以你为友。”
黄晓晓见他不信,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递给谢凌,月光下那枚玉佩闪着青色的光芒,精致华丽非常人之物,不由他不信。
谢凌苦笑一声,良久,神态又恢复到两人初次相识时,那副清高孤傲的模样,眉目清冷,“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甘堕落,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说完转身离开。
黄晓晓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心中一痛,忍不住说道:“小衙内,你我相识一场,请听我一言,你娶了帝姬之后,三年之内,请务必带她远离京城,回到你的家乡,切记切记。”
谢凌停住脚步,月光柔柔照在他的身上,满身月华,越发显得人清如玉,“这个就不劳你费心。”说完之后,大踏步的离去。
黄晓晓心中难过,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又相识一场,算了,离开京城后也不过就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