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光、没有人类、甚至这里并非人间。
一头身形巨大的异兽俯首,它全身覆满鳞片的身躯宛如穿着重铠的骑士一般,而它就算是四肢触地也有着五公尺的高度,其体长则更是突破了十公尺,以人的标准来看,这绝对是一头庞然大物,然而在这偌大的空地之中,它的体格显得微小。
青眼巨犼保持着呼吸的均匀,仿佛喘一口大气便会被吞掉一般的谨慎,感受着四面“墙”传来的重压,它的巨躯似乎微微蜷缩了。
“炎帝一族的血呢?”丝毫没有起伏的语言,需要歇斯底里地吼叫的情况是在争吵的时候,而争吵这种语言对抗大体上存在于双方“平等”的状况下,君主永远不需要对平民吼叫,神传达神谕的时候甚至不必现身,而它却无所顾忌地在青眼巨犼面前保持着王者以及神明一般的姿态。
“我...未能替主上夺得炎帝遗族之血。”
这一刻。“墙”的重压消失了。
不...在它的身前,在它眼神触及不到的地方,宛如创世大洪水的海浪一般的重压折磨着它的肉体还有灵魂,“墙”的重压没有消失,只是在“它”发出的重压面前那宛如水滴一般微小。
君王从来不与平民争吵,神从不在人面前现身,这是它们的骄傲使然,但这也可以说是“平民”和“人”的幸运,平民一旦与王者争吵,王者只需一语成百上千种死法都会在平民的肉体上付诸实践,而神则更是简单,无数神话中许多神都会有同一种特征,一旦看到神身上的光,双眼便会被灼瞎,一旦看到神的脸就会被幻术迷惑直至死去。
而现在青眼巨犼仿佛是与王者争吵、看到了神的真姿,他猛烈跳动的心脏以及僵直了的肌肉都在告诉它,它不幸到了极点!
轰轰......不可思议的声响在空气中爆炸一般传播。
“你应该很清楚吧!炎帝一脉上次在炎洲露面是七年前,从那以后再无踪迹,现在好不容易......总算...总算,总算再度查找到他们的身影,你居然没能成功?”
它的话语中饱含这迫切与激愤,从属于它的异兽都明白炎帝一脉的血对很重要,如果以被青眼巨犼称为主上的异兽为顶端建立一个宛如生物链一般的权利金字塔的话,青眼巨犼只可勉强说是中下阶层,它是最普通的存在,而它被委以重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弱小和不幸,弱小有时也是优点,例如即使雄狮饿疯了它也不会去吃从它脚边走过的蚂蚁,弱小容易被强者忽视,达到隐秘作战的效果,而它因为碰巧离得近便于快速完成作战,所以它被选上了,明明无论谁都没有期待,它自己也没有任何期待,但它却被选上,而承担与自己力量不符合的重任的结果......却是这样的——绝境。
真正的绝境,正因为它和自己所处的“普通”阶层不同,它可以明白自己的主上想要做什么,这可能就连主上身边最亲近的异兽都不知道的事情,被它推测出来了。
从结果而言吧,它以前似乎从未觉得自己太聪明是件坏事,但它现在却觉得如果自己不聪明的话,可能就会愚蠢的认为自己有一线生机、会觉得自己没有身处绝境,也就不会彻底的绝望,也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说实话,死非常痛苦,但绝望比死还痛苦,而一般的话,就算是即将上绞刑架的凡人,他依旧会祈祷神明救助,就算是溺水者,他即使不会游泳也会全力蹬水,一般的死者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面临绝望。
而求死者呢?也许他们真的绝望了也说不定,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早就因绝望已经麻木了,而青眼巨犼呢?它畏惧死亡!他不是愿意为了所谓“大我”、“全局”而自愿献身的圣人、英雄!
它是一个即使现在给他一个选择:一,牺牲一百条性命而自己可以活下来,二,自己去死。
青眼巨犼毫无疑问会选择牺牲一百条性命,就算是它的十倍,他也不会迟疑,它自私,残忍,这毫无疑问。
不然谁会只因一个命令就去杀死一个女孩,会为了提升力量而要杀死只继承了一点神血的神兽。
牺牲的一百条、一千条性命对它来说根本无所谓,自己迄今为了“活”这一个字杀死的异兽绝不止这一点数目,但一千也好,一万也罢,这些牺牲的生命需要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不能是当初为了食物而袭击自己的两头青眼犼,不能是陪伴自己数十年的那两个笨蛋,否则为了保护它们,就算死亡,就算是饱受绝望折磨,它也会选择在绝境中死去。
“目标并不是单独行动,有几个保护目标的外来者以及六只异兽阻拦,其中有两只是神族之裔,甚至,其中有一只实力太过凶悍。”
“也就是说...你临阵脱逃了吗?”灌入耳中简明扼要的话语不再充满愤怒但深沉了许多。
“诚然......”
青眼巨犼这两个字是咬着颤抖的兽齿说出来的,这宛如是自己亲自在罪状书上签字。
俯下兽首的青眼巨犼约莫五十公尺处,那里有的既非帝王的王座,也并非是神佛的莲座,而是数千数万具白骨堆成的如小山一般的楼台,上面躺着的是一头身长十多公尺,双瞳泛着邪魅紫光,毛发甚至比丝锦还要柔滑,身上黑色的斑纹宛如描绘着全身的骨架,在他的身躯与外界的边缘勾勒出一条美丽的黑色混沌线条,这是离体表几公分的浑沌能量,而这一层几公分甚至没有一根蛮牛毛发长的“外壳”便如神盾一般,就算是岩浆也不可侵入分毫,就算是雷电劈下也不能给它留下一丝裂痕,彻彻底底的隔开它与外界,单论硬度恐怕和五位神女所布下的九霄结界相差无几。
它泛着邪光的眼睛此时冒出如锋芒一般微小的血光,但侍奉于它的任何一只异兽的明白,那是比世上任何一颗星辰还要不祥的征兆,这位旷世凶兽愤怒的表现。
“炎帝后裔的其中一名保护者,有话要转达。”
“哦?”青眼巨犼的话语挑起了这只凶兽的兴趣。
“我会让你......”青眼巨犼模仿着那名少年的话语。
它缓缓站起,模仿着那名少年的身姿,昂起伏着的兽首,抬起卑微视地的视线。
“偿还盯上不该盯上之人的罪!”
这是模仿吗?青眼巨犼已经分不清楚了,或许......在这名少年之前,它已经无数次呐喊着这句话语也说不定。
噗哧......!
骇人而又微小的骨裂声回荡于空,直面受到强大的冲击,它的身躯向后空翻倒去。
“狂妄之徒!你太罗嗦了!”骸骨楼台上躺着的巨兽厌烦的说道,没有动一根指头,没有让反作力拂动它的一根毛发,仅仅凭借一个念头便杀死了让明轩等人陷入苦战的青眼巨犼,宛如在宣告着它才是这片炎洲最强大的存在!
它放大的瞳孔已经无法在变换景色,而脑中却在回放着最记忆深刻的回忆。
“我要把它带回去当预备粮!”
青眼巨犼把一只似是在休憩的瘦小异兽放在背上,嘴角如撕裂一般的说道。
“可恶!放了它!”身旁的青眼犼龇牙咧嘴地说道。
它虽然没有背上那只那么瘦小,但它的体格绝对是不健康的。
“哈哈!想我放了它?那就试着打败我呀!小崽子!”青眼巨犼嚣张跋扈地说道。
天空被夕阳染满了橙色,三个身影在小道上走着,这一天它第一次在狩猎的回途没有走原本设定的途经,它不知道它在这偏离自己预定的路线上走了多久,但如果问它度过了多少个落日,它可以清楚的回答:
“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个”
它们三个依傍着走了以人类而言来说的半个多世纪......
这样就好......它残存的意识回荡着唯一的念头。
它放弃了很多东西。
开始的时候,因为不可能带着两个病恹恹的小异兽像以前一样过着如白鹭一般迁徙的生活,所以它放弃了无处次更换栖息地的生活方式。
因为这样,它无数次被迫为了保卫居所而战斗,有时候赢了,没有任何奖赏,有时候输了,它必须带着两个拖油瓶寻找新的居所。
后来为了保护两个孩子,它带着它们加入了集团行动的群体,放弃了自由,寻求庇护,虽然常常被命令做一些与自己生存无关的事,但它们好歹活下来。
在没能达成任务的时候,他本可带着拙劣的装死的自己最在乎的两个笨蛋逃走,可它没有,因为它明白逃是不可能逃掉的,所以它自己放弃了一线生机,与其无谓的抵抗,倒不如丢下那两个笨蛋,自己独自回来领受任务失败的惩罚,这样它们就可以在主上找不到的地方活下去了。
没错......放弃了许多之后,这一次它放弃的是生命。
在面对明轩逼迫的时候也是,它没有说出计划,只因为如果说出去,主上的计划可能会受挫,到那时候,不仅是它,就连它想要庇护的另外两只青眼犼也会成为主上报复的对象,演变成那样的话,无论如何它想要庇护的两只青眼犼也绝对会死。
所以包括无论如何也不泄密,甚至是一死.....乃至于利用明轩挑衅的话语最大限度转移主上的注意力,这一切都是计谋...为了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活下去的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计谋。
到头来......果然聪明点还是有用呀。
“活下去吧......在那个主上所创造的...世界......”
这是一名“父亲”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最后话语。
“炎帝...之女的保护者吗?”无比混沌邪恶的存在吐露话语。
“有趣......我会咬断你的喉咙,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头颅给吞下去!”
弱者竭尽全力的智谋依旧无法动摇这名强者的阴谋,以他为轴心的世界依旧转动着,甚至于它没记住自己杀过“青眼巨犼”这只异兽。
而青眼巨犼也当然不会成为它白骨楼台的收藏品之一,从一开始,这楼台就是自己战胜强者之后,将自己最喜欢的头颅拧下来,摆放在一起,然后不知不觉,它们就垒得就像山一样高,而令它忧郁的事情是——这楼台已经有三万年没有多添一个头颅了,它真心实意的为自己没能增加收藏品、没能在这三万年间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感到苦恼至极!
“钦原。”
巨兽冷冷一语,倒落的青眼巨犼四周的“墙”变得比原先要更加黑暗,一双双眼睛如云散之后夜空的星辰一般出现,这哪是什么墙呀!这四周都是完完全全被密密麻麻大大小小不一的异兽!
成百上千,一万、十万......要数的话简直让人觉得如同要数清天上的星星一样愚蠢。
听到巨兽的号令,一只羽毛如蜜蜂一样灰黄两色的鸟型异兽从数之不尽的异兽中窜出,落在离青眼巨犼尸体的不远处。
巨兽冷冷瞥了它一眼,今天它是头一次知道自己阵营里有这么一只异兽,要夺取炎帝后裔之血,必须要隐蔽,而为此弱小、便于行动的异兽是必须,太强的话,除非是被称之为主上的这只异兽这种级别的,否则就只有当炮灰被白泽给发现瞬秒的余地,对那只怪物中的怪物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顺便把这些给带去,相信会帮助你成功的。”
一声话语后,突然在钦原前方一公尺出着起了黑色的火苗,然后火苗熄灭之后,在火苗原本燃烧的地方出现的是十个如黑炭一般、整体呈椭圆体的物件。
钦原见状微微集中意念,十个物件焕发紫光,颤栗似的发出“吱吱吱吱”的怪声之后,就没入了它的眉心。
“钦原一定不负重托!穷奇大人。”
语毕,它宛如臣子一般向穷奇躬身行礼,然后拍动整体如杏叶一般黄色却唯独翼梢是灰色的翅膀,向外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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