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诸君请慢用,我和夔石先生有些事情需要商量,还望多多包涵。”
环视四周一圈,那原本位于上座的宫崎寅藏,随即轻轻站了起来,微笑着开口道。
紧接着,这位黑龙会的现任领袖,也是朝着众人鞠躬道“不能奉陪诸君,真是十分抱歉!”
“这笑面虎似的宫崎寅藏,还真是挺讲待客礼仪的。”
人群之中,胡峰也是一面继续进攻眼前的美食,一面暗暗在心中诽谤道。
“夔石先生,请!”
宫崎寅藏满脸诚恳的率先走出来,同时带着一众脚踩木屐,身穿和服的日本浪人,毕恭毕敬的迎送陈少白走出厅堂。
“咦?这所谓的【日本友人】宫崎寅藏,究竟是有什么打算,居然要单独和同盟会的高层谈话……”
“莫非,难道又是打算组织人手,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暴力起义,再狠狠踹清王朝几脚?”
正当胡峰低头沉思之际,二位微微低着头,穿戴俨然一副大和抚子打扮的日本女人,随即婀娜多姿的漫步走到他和喻培伦面前,微笑的开口道:“请二位上国英才跟随我们前行,宫崎先生正在静室耐心等候。”
闻言,喻培伦明显是一愣,随即眼神投向他这里,显然是期待向来机灵的胡峰做出决定来。
“呵呵!既然是宫崎先生有请,那我们岂敢有不从之举?”
“云记,咱们走吧。”
言语声中,他也是用眼神示意另一边坐着的林觉民,无需起身跟来,随即满脸漫不经心的的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临出厅堂正门时,胡峰也是回头暗暗察觉到,除了他和喻培伦被邀请,似乎在场的众人,还有零零散散的革命青年,也是隐约在一位位日本女子的引路下,朝着外面走来。
“这宫崎寅藏先是请走陈少白,现在又派人来邀请我们,甚至是更多的零散青年,一同前去静室交谈……”
“他,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呢?”
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胡峰心中悄然寻思起来。
“哒哒哒!”
“振华,你看看咱们后面的那些人……似乎全是横滨有名的日本军校学生啊!”
“左边的那个,好像就是江田岛陆军大学……再看那边的三位,应该是横滨兵学寮海军大学”
突如其来的,借着略显急促的军靴脚步声遮掩,喻培伦小声的朝他嘀咕道,眉头微皱。
“夔石先生、我们这些军校学生……”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一路穿过神奈川道场的中堂、后殿、寺楼,又经过好几个转折过后,胡峰一行二人,也是随即走到一处日式后花园处。
四下打量,只见那后花园之中,假山流水微微耸立、屋檐帘幕风铃悬挂,地面更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还有穿着和服,踩着三寸木屐的日本和服侍女穿梭,莺莺燕燕,引人瞩目。
“上国贵客,请换木履。”
望见胡峰二人身影,数个和服侍女,立刻恭恭敬敬的迎面而来,各自手中端着托盘,一双干净整洁的日式木屐微微摆放于上。
“云记,咱们入乡随俗吧。”
相比于略显缩手缩脚的喻培伦,阅历丰富,见惯了后世种种大场面的胡峰,显然是并不把面前的莺莺燕燕放在眼里,大大咧咧的换上木屐,随即朝前方走去。
过了一道小点的后花园中门,便是来到里一进的殿堂内。
顺手推开门,胡峰顿时感到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看样子,这殿堂地下,必定是挖了火龙,肯定还有不少人负责生火,否则没有暖气的20世纪末,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变化?
不怪胡峰多谢,实在是现在这个天气,可是早春四月,再加上身在日本横滨这座港口城市,所以按照道理来推算,气候应该还是比较冷的。
抬头打量,这殿堂敞亮而又开阔,一眼望去,入目尽是日本建筑内的榻榻米。
而且更为胡峰所看重的,则是宫崎寅藏和陈少白二人,彼此围绕一张炕桌对坐,宫崎寅藏身体坐得笔直,但微微闭着双眼,不清楚在思索事情还是在神游发呆;而那陈少白双眉紧紧皱起一个川字,右手更是轻拿一卷报刊,眼神严肃而又冰冷。
与此同时,瞧见推门而入的胡峰二人,那夔石先生—陈少白虽然没有动,但宫崎寅藏这位【日本友人】,立刻是稍微欠欠腰,满脸微笑的欢迎道:“二位请坐,快请坐!”
“火龙暖室,还望二位先宽章解衣,然后在此稍等片刻,等候军校诸君到来,我等共商革命大业!”
听着这笑面虎—宫崎寅藏一番话,胡峰也是和喻培伦对视一眼,拱拱手笑道:“长者所言即是,晚辈自当顺应而行。”
话音刚落,越发的提高心中戒备的他,也是随即端坐下来,安然处之。
片刻时间之后。
伴随着零零散散的革命青年踏入,胡峰他们所处的炕桌左右,明显也是挤满了人。
环视四周,确认众人基本来齐之后,这个笑面虎宫崎寅藏,随即轻轻拍拍手,一面指挥道场仆役给胡峰等人,依次送上一份申报;一面深深叹息一声,情绪略显低沉的开口说话道:“3月11日,贵国浙江、上海军队和会党,组织光复军,推徐锡麟、鉴湖女侠为首领,自任协领,并拟4月6日在贵国浙江、安徽同时起义。”
“岂不料遭小人事泄,徐义士仓皇之间,只得强行率领学生军起义,在安庆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并攻占军械所,激战4小时,不幸失败被捕。”
“4月15日,徐义士惨遭清军杀害,传闻心肝被清军挖去炒菜,为革命从容捐躯,遗体安葬安庆城北马山。”
“之后,鉴湖女侠虽已知徐失败的消息后,但其拒绝了要她离开绍兴的一切劝告,并表示“革命要流血才会成功”,独留下一句【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遗言,已于4月18日在大通学堂被清军逮捕,4月21日从容就义于浙江绍兴轩亭口。”
……
说到最后,宫崎寅藏的眼角处,竟然也是假惺惺的流出几滴浑浊泪水,嘴唇更是微微颤动。
“在座诸君,尔等既是贵国汉族血脉,又皆是军校生员,怎能继续麻木不仁,坐视满洲政府如此穷凶极恶?”
“今之满洲,本塞外东胡,昔在明朝,屡为边患;后乘贵国多事,长驱入关,灭亡贵国,迫使贵国汉人为其奴隶,有不从者,杀戮亿万!”
“呜呼!时至今日,贵国汉人为亡国之民者二百六十年于斯!”
“诸君,且听我一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保国保种,就在今日!”
刹那之间,听着众人眼中的【日本友人】—宫崎寅藏的一席话,胡峰顿时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脑子更是飞速的思考旋转起来,心中随即恍然大悟。
“这笑面虎宫崎寅藏的真实意图,原来是打着这个小算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