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峰尤的忘忧悠悠闲闲从后墙翻回柳府,刚落地便见一群人在玲珑居来来往往。她躲在古树后看了许久,直到看见有人手中红绸才明白过来。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项柳家与韩家是如何操办的忘忧并不上心。就算有些需要露一面的也是祁云扮作柳清漪的模样替她糊弄过去。
可是就快到六礼的最后一项亲迎,宇文渊为了她也未与桓妤拜堂,她总不能真与韩珂成亲吧?
“主子?”
她在古树下想了许久,直到祁云寻过来,她才回过神。忘忧拍了拍翻墙时弄脏的衣袍,有些为难地走出来:“祁云……有件事……”
祁云低下头,脸颊上有些绯红:“主子不会是想让我替您嫁给韩少卿?”
她看见虞秋派人送来的一件嫁衣,与颜夫人为忘忧定制的那件一模一样。主子打定了什么主意她也能猜着一二分。
忘忧不自然地晃了晃手臂,她并不想逼迫不愿意之人:“你若是不愿意……”
“愿意。”祁云不假思索说完这一句脸更红,头又低下去几分。
忘忧瞧着祁云这神情,似是有意于韩珂。也对,京都那么多女子爱慕他,祁云喜欢他也不奇怪。
“就算他不知道与他拜堂的是你?”
祁云亦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祁云不怕主子笑话,若能与韩少卿拜堂,祁云情愿终身不他嫁。”
祁云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何况我这副模样,也嫁不出去……”
忘忧轻轻执起祁云的双手:“你长的这般好看,何必妄自菲薄?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才答应的我,其实不必如此。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
祁云轻轻摇头:“我知道主子也难做。这些天韩府与柳府为婚礼做的一切准备我都看在眼里。主子也许不知道,韩少卿亲自筹备婚事,还改了规矩,融合了宁晋两国的习俗。”
“原本女子婚服为绿色,韩少卿坚持下还是定了正红。原本还要对韩大人与长公主叩首,也都免了去,就连对拜时双方都躬得齐平,这是宁国普通女子万万不能的……”祁云没有再说下去,凡是礼俗中有贬低女子地位的都被剔去,“主子,韩少卿,是真的喜欢您。”
忘忧抿了抿唇,她并不知道怎么去回绝这份“喜欢”。先前她可以装傻,可以后再也装不,就算再木讷的人也能瞧出他的几分真心实意吧?
可她对他……有的只是朋友间的友谊。他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对手,却不能成为世人口中举案齐眉的夫妻。
“可我,并不爱慕他。”忘忧淡笑着向屋里走去,“这世上多的是求不来的东西。”
祁云有些发愣。求不来……主子于韩少卿是求不来,韩少卿于自己也是求不来。许是日后,与主子两情相悦的齐王于主子亦是求不来。
祁云收起自己可怕的念头,为忘忧收拾出一套女装:“求不来便不求,祁云不会贪心。可韩少卿……”
忘忧拆下发冠,青丝如瀑垂落在身后。她晃了晃一头秀发,这样束冠还是有些疼啊:“碰了几次壁,他一定也会明白求不来的道理。”
祁云没有再说下去,她并不明白韩少卿到底哪点不如齐王呢?
忘忧被自己的处境弄得心烦意乱。若是朝堂上的困局她还能绝处逢生,偏偏是她最不擅处理的情感问题。
对于陌生人,她可以做到狠心,可若是面对当做朋友的韩珂,她并不能像对陌生人般狠下心。
无论是鬼衣侯还是韩珂,他帮她的地方真的太多太多了。
忘忧叹了口气,看着屋子里正红的绸子虽喜庆,却重重压在她心头。她换下衣服便倒在床上,裹起被子向里滚去。
罢了罢了,为了寒远,她也只能选择让祁云代为拜堂一条路。
祁云向忘忧行礼后,带上门缓缓退出去。她将紧握成拳的手放在心口,感受着那阵杂乱无章的跳动。
也许自古是“天教心愿与身违”吧,世上又有几个称心如意?
……
这一日,天刚刚蒙蒙亮,天边泛起一抹小鱼肚白。
忘忧一大早便被叫醒,从沐浴、焚香开始她便昏昏欲睡,还要赶在外人来之前重新易容成“柳清漪”的模样。幸好月芙与王钰在,她也能少担心些。
“小厨房刚做的。”王钰端着一大碗白面馒头进来,“快吃吧。”
忘忧睁开惺忪睡眼,接过馒头轻轻咬了口。她知道喜服难穿又难脱,兴许今天就只能吃这一顿了,至于为什么是馒头,谁叫馒头饱腹呢。
王钰虽不习惯早起,可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一兴奋起来自然倦意无影无踪:“你这新娘子怎么无精打采的,就是演戏也演像点啊。”
忘忧环顾四周,耸了耸肩:“这里都是自己人,演给谁看。”
月芙将最后一块人皮贴合在忘忧的脸上,她又变成了那个长得似男儿的柳清漪。
王钰嚼着馒头,突然想了什么事,笑道:“怎么不见齐王那儿有什么反应啊?”
“你可别打趣了。”忘忧打了个哈欠,“他从昨日就没了消息,估计今日又会称病。”
王钰满脸坏笑:“看着心爱之人嫁给别的男人,还是不对付的男人,齐王不会待在府里偷偷感伤吧?”
忘忧轻轻拍了王钰一下:“我早就和他说过了,今日嫁过去的是柳清漪,并不是……”
她突然住了口,王钰好像还不知道她宇忘忧的身份吧?
“不是什么?”王钰歪了下脑袋,随手翻过桌上的书来看了两页。
“没什么。”忘忧放下馒头,拍了拍手上碎屑,她正想仔细瞧瞧这顶金丝发冠,忽而王钰发出一声“啊呀”。
她捧着书又翻了几页,显然有些激动:“这东西你是从哪有来的?!”
忘忧看着这封面上写着“石头记”三字,隐约想起来处:“是杜夫人,嗯……现在应该叫杜老夫人送的。”
“是那个蒙国长公主?!”王钰瞪大了眼睛。
忘忧微微点头:“这书……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太对了!”王钰将好几本“石头记”一齐翻了遍,“在我们那个年代曾有位女作家说过,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这红楼便是石头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