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衣侯的安排不错,众人换上低等太监服,默默跟在队尾,既不用抬沉重的箱子也不会太扎眼,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门。
这还是忘忧第一次看宇文渊穿身份之外的衣服,以他的气质还真不像个小太监。事实上,这一行人只有忘忧还有一点小太监模样。
可她总觉得核对的守门侍卫故意放水,看见无尘圆慧他们那么明显的胡子都能放行,这是被鬼衣侯收买了吧?
更过分的是鬼衣侯不走这条路,说是轻功了得,皇宫来去自如,自己就先出去了。
忘忧不明白,宇文渊却知道,韩珂这是利用职位和皇上对他的宠爱,在侍卫队上做了手脚,就连这些抬赏赐的人也全是他韩珂的亲信。
唯一难对付的,是这队中的传旨太监袁公公。他本该随赏赐的队伍一并走去柳府,可他是崔暕的干儿子,也算宫中红人,私乘着轿子提前一步到达了柳府。
一路走来忘忧腿都有些疼了,从前她乘轿入宫没有这样的感受,如今才晓得为何当年高皇后头一回进宫执意从府中走到乾阳门。
这条路不知传出了多少赏罚,真真是每一步都踏着富贵凶险啊。
一入了柳府,忘忧真正松了口气,可袁公公见赏赐抬到便宣了条目,众人没法与藏在柳府中的小太监们互换。
只见柳府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跪着,柳木阳、颜氏、柳步青……柳清漪!月芙安排得滴水不漏,还找人易容替代了她。
此刻袁公公尖锐的声音重将她的思绪拉回:“丞相柳木阳教女有方,特赏——玉如意一对!金瓜子一把!蒙国进贡云纹布匹三十!杏花纹红宝石七十二颗……”
袁公公说得麻利,好似这赏赐滔滔不绝。他练得嗓子既宏亮又清晰,声音早传出柳府去了。此刻柳府外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啧啧赞叹。
“皇恩浩荡啊,听闻一把金瓜子值好几万两银子!”
“可陛下为何无故赏赐柳府?”
“我看是为了柳三小姐许配给韩少卿的事儿!”
“怎么还柳三小姐委屈了,我看应该赏给韩府啊!”
“哈哈哈哈哈……”
外头百姓的笑声与议论此起彼伏,里头宣赏的声音又起来了:
“丞相柳木阳之女柳清漪,勤勉柔顺,性行温良,特赏一一嵌羊脂祥云纹白玉珠九颗!白玉夕颜花坠子一对!珑思坊特制步摇一套……”
袁公公念罢,柳木阳与柳清漪高呼谢恩,忘忧在后头听着,这柳清漪之声似与她的一模一样!
“看看,我听说柳三小姐样貌丑陋果然不假!陛下都不夸她长相,实在找不出什么柳三小姐也不温柔和顺,晋国乡下来的,是憨憨的泼妇!”
“诶,这话小声点,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是要掉脑袋的!”
“是愚弟口不择言了,多谢兄台提点!”
“不过,我还听说……”
忘忧正想听个明白却到了偷换人员的最佳时机,她只得趁袁公公与柳木阳寒暄时与小太监们悄悄换了位置,一路走偏门重回玲珑居。
无尘等人被安排入了客房,宇文渊一入玲珑居也被流影迎上前,似有要紧的朝堂之事,也只得从密道回了齐王府。
“主子。”月芙为忘忧奉上热茶,转身关上门。
“挑重要之事说说。”忘忧揉了揉太阳穴,九个时辰皆在古塔里拼命,真该好好歇息。
月芙将案前的信件分为三叠,正推出第一叠:“冯幼旭来信,他对仓羽寨一役胜券在握,只是主子吩咐过要拖延,他不知要拖延到何时。”
忘忧翻阅了仓羽寨战况,每一次广风与冯幼旭皆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庄锦锋芒,再不多时他就要急得跳脚了吧?
“至少要到来年。”
依照庄锦性子,拖得越久他做事越没分寸,恰豫王也是个没耐心的,只要二人矛盾爆发,她便可坐山观虎斗。
月芙轻声道了“是”,又推出第二叠:“主子先前吩咐的祁云现已安排进了柳府,她正在前厅扮着柳清漪,稍后便能见到了。”月芙一顿:“我觉得,这祁云似乎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忘忧敲了敲桌面,这祁云能将她的声音仿得这般相像还真是意外,“姑且放着吧。”
月芙推出第三叠:“这是主子吩咐要的朝中民间对柳府的评价与动向。”
忘忧细细查看了番,近几月几乎无人与柳木阳做对,他的政敌皆销声匿迹了……而且宇文璟的皇恩更甚,巴结起柳家父子的朝臣更多。可谓“荣华富贵长年出,重重锦上花添色。”
忘忧看着这些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她情愿不要这沉重的富贵。
这些反对柳木阳的声音消失,一定是背后有推力才如此,这推力来源何处?目的又是如何?这些疑窦在她的心中铺满了不安。
她又看下去,民间对柳木阳没有什么看法,所有的非议皆汇聚在柳三小姐柳清漪身上。无非说她德行有失,样貌丑陋,配不上韩少卿。
她今日听到的闲言碎语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这些她都可以无视,可接下来的谈论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有人说真正的柳清漪早就饿死的,她不过是代替柳三小姐的贪慕虚荣之人。
又有人说她迷惑了齐王殿下,还害得齐王妃日日以泪洗面,现在又要去祸害韩少卿,害得长平长公主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还有人传言她在晋国就嫁了庄稼汉,还诞下了一个野种。
种种诸如此类的言论数不胜数,说什么的都有,又都是挑难听的说。
“这些话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忘忧没有动怒,这些言论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让她动怒自乱阵脚。
至少关于她的身世就有好几种传言,倘若真有一种说中了,她还不得心虚?
“自从主子要回京都这消息便开始传播,到了陛下赐婚后流言愈来愈多,昨日起就更多更荒诞了……”月芙声音渐渐低下去,想来今日陛下赏赐后流言便会更过分。
怪不得她瞧不见忘忧的喜色,原来陛下的赏赐并非赏赐,而是麻烦。
忘忧可以放任流言不管,却不能放任流言的来源不管。
“当初颖母妃安排来的人在哪?”她想起永州与那妇人的相遇,是时候麻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