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金弓来势汹汹,带着一票凶神恶煞的大汉,扶着一口棺材,就站在掷杯山庄的门前破口大骂。
她骂的难听,说得左庄主断子绝孙女儿不管死活总是他害死的。
许娇娇刚听了两句,耳朵就被花满楼捂住了。
她抬头一看,就见到花满楼冲她笑,他张张口,说了什么话。
反正听不见。
要是换成陆小凤,怕是许不高兴直接一不高兴抬脚去踹了。
毕竟是花满楼……算啦。
许娇娇只能低头去吃鸡。
对于许娇娇的差别待遇,陆小凤也只能无奈的干瞪眼了。
他叹气道:“要是换成了我,她绝对抬脚就踹上来了。”
花满楼倒只是笑,可听到那花金弓的骂声,他又慢慢皱起了眉。
花金弓的话中口口声声说左轻侯害死了她女儿,却没说理由。
陆小凤听到她口中骂的难听,忍不住跳出来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左庄主能怎么害死你女儿?”
花金弓看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先是一怔,立马又回过神来,指着陆小凤的鼻子骂道:“关你屁事?”
陆小凤好管闲事,他长着大,可不是头一回被人骂“关你屁事”,但他绝对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这句话。
而且骂他的还不是美人,是一个脸上涂着厚厚□□,看上去像人多过像鬼的中年妇女,半老徐娘,连徐娘身上那残剩的艳丽也不剩。
大概她压根没有过“艳丽”这种东西吧。
可花金弓毕竟是女人,陆小凤也不能直接喊打喊杀反过来笑她,于是,他只能说道:“这不关我的事,可这儿还有小姑娘呢,怎么能让她听这种骂人的话?”
花满楼也是考虑到这儿,才捂住了许娇娇的耳朵。
毕竟许娇娇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和她相处了那么久,也没听她说过一句粗话,更别提骂人的话了。
就算和陆小凤吵架,要不是陆小凤故意逗着她没用上真本事,否则许娇娇绝对在三句话里头就被他给说哭了。
听了陆小凤的话,花金弓都气笑了。
她一笑,如同夜枭夜啼一般凄厉,她的女儿死了,现在有人对她说别随便在大街上骂人,否则要教坏人家的小姑娘,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甘愿?
花金弓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许娇娇已经挣脱了花满楼的双手,她用力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
花满楼便弯下了腰,让她能够不用跳起来也能和他说悄悄话了。
许娇娇轻声说道:“那棺材是空的。”
花满楼点点头,也轻声道:“我也不觉得那位夫人会那么折腾自己的女儿也带来。”
正所谓死者为大。
何况是自己宠爱的女儿?
若不是千娇万宠的女儿,花金弓又怎么可能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要将自己满腔怒火发泄出来?
许娇娇知道棺材是空的,并不是如花满楼推测的那个理由,她只是看到了89454给她摆出来的提示罢了。
在她眼里,一个向下的箭头指着棺材,上面标注的居然是这棺材是空的。
许娇娇拉着花满楼的袖子,有点着急:“有什么办法吗?陆小凤现在好尴尬啊。”
花满楼拍了拍许娇娇的头。他的动作让许娇娇有点蒙,可还没等人家小姑娘反应过来,这位翩翩公子一个掠身,就来到了棺材旁,手一抬,便推开了棺材上的盖板。
这口空棺一登场,陆小凤才笑了起来,朗声道:“夫人,您还是先行回去的好。”
花金弓被花满楼折了面子,正是一怒,可看到花满楼那如孤松独立的俊俏模样,脸上又是一红。
她连声音都放轻了些。
“哪能就这么回去?我女儿若不是因那左轻侯将张简斋请了去,得不到良医,又怎么会死?”
世上病者多,而医者少,因为少了医生,多少人因此而死?
看那花金弓穿金戴银,可却是再有钱,没了医生,也买不到女儿一条命。
陆小凤左眉一挑,道:“夫人,您的女儿可是姓施,单名一个茵字?”
花金弓啐了陆小凤一口,先是骂他无端端怎么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字,活脱脱一个登徒子,说了完后才道:“正是。”
许娇娇“噫”了一声,摸着下巴,一副“快来赞我”的名侦探姿态。
她说道:“哦,九成九,您的女儿一定没死。”
花金弓听得她说,眉毛一挑,又是要破口大骂,可花满楼却又说道:“这位小姑娘姓许,言午许。”
许娇娇睁大了眼睛,抬手指着花满楼,哑然无语,又抱怨道:“诶——等一下,你怎么抢了我要说的话?……这话要我自己说才显得帅嘛!”
陆小凤喃喃道:“别告诉我,这话可是你特别想出来的。”
许娇娇点点头,陆小凤扶额叹息。
“唉,许不高兴,你真是……算了,其实挺帅的。”
他头一次发现说违心的话那么难。
很多的头一次都在许不高兴的上头破例了。
唉,算了。
花金弓听到花满楼的话,也没管许娇娇和陆小凤之间说了什么话,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看着许娇娇,问道:“你姓许?”
许娇娇点点头,又说道:“我是个大夫。”
花金弓又问道:“见死不救的许神医?”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叹气道:“我觉得这个外号实在是太难听了。”
花金弓说道:“还有更难听的呢。比如说见钱眼开。”
许娇娇听到这话,居然就捂着脸原地蹲了下来。
她喃喃说道:“我也只是不想和别的大夫争病患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外号?”
花满楼和陆小凤倒是没想到,这位许神医居然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外号。
看来大家都是不想得罪她的。
得罪了个武功高强的大人物,人家说不定会放你一马,可得罪了一个神医,只要他说一句“我救不了你”,那你就只有等死了。
陆小凤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拿了一块松子糖递给了许娇娇。
“喏,吃糖吧。”
许不高兴可怜兮兮的应了一声,吃了糖,她才看上去好了点。
花金弓在知道许娇娇便是那许神医时,立即奔到了她的身旁,急切的说道:“许神医可是能救我女儿!”
被花金弓吓到了的许娇娇连连点头。
怪不得“小八”会说不要惹做了母亲的生物呢,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的生物,总是雌性更加凶残一点啊。
陆小凤觉得这件事情也确实是需要了解掉了。
他和花满楼蹭了许娇娇的邀请函,去了施家庄。
一到庄内,就直奔停灵的地方。
许娇娇看到那躺在棺材中的女尸,没去管在一旁抹泪的仆妇,直接走过去,伸手摸向了她的耳后。
她的那双手慢慢地将那女尸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
那张人皮|面具之下,竟然是另外一位年轻的女孩子。
花金弓看到女儿的尸体无端端的成了别人,气得直接一掌打在棺材上头,那棺材立时四分五裂,尸体也落在了木头的残屑上头。
那仆妇已经不再哭了,而是喃喃道:“为何,为何……人死为大,就算是尸身,也不该这么作践……”
花金弓听到这话,直接伸手,五根手指若那鹰爪,直接向着那妇人的脖子而去。
花满楼将那妇人拉到了身旁,而陆小凤则挡下了花金弓这一招。
挡下了一招鹰爪功,陆小凤还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何须动怒,不如先问问清楚的好?”
许娇娇已经蹲在地上,将那女尸慢吞吞的摆好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哦,就是一出连环仙人跳啦。”
自从她遇到了一场假装是卖身葬父,但实际上是刺杀的事件后,就痛定思痛,看了很多类似格言警句一样的仙人跳案例解答。
这是六扇门免费发放到各州各府的小报,案子写的妙趣横生,简直和传奇故事一样,据说想到这招的是诸葛神侯,捉笔写这些案子的是刑部的官员。
听说无情也写了一篇自己破的那拐子连环案,听说他写完这案子之后,不知道多少人家都供上了诸葛神侯的长生牌位,只求如他这等秉公断案的青天大老爷能再多上一些。
许娇娇解释了一番其中的道理。
“首先呢,是施茵姑娘先假死,用别人的尸体代替自己的死亡。之后,就是左明珠假死后假装死而复生,却成了施茵复活错了肉身。那么,问题来了,左姑娘要假扮成施茵,是为了什么?”
许娇娇抬头看向花金弓,问道:“请问您家的姑娘可是定了亲事?”
花金弓被陆小凤拦了下来,听到许娇娇的一番解释,便冷静了下来,答道:“我家的姑娘,与薛家定了亲事。”
花满楼忽然道:“可是薛衣人的儿子薛斌?”
花金弓点点头。
说起薛家,可能会想到京城的神针薛家,也会想到岭南的机关薛家,可要让左明珠不惜装成施茵的那个薛家,只有可能是这一个。
薛衣人的薛家。
薛衣人是二十年前成名江湖的剑客,他的剑快,他的仇敌也多,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便是左轻侯。
左轻侯也以能有薛衣人这样的仇敌为豪。
陆小凤看到许娇娇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绝对不知道这个江湖上的常识。
反正许不高兴不知道的常识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么一件。
所以他才解释道:“薛家和左家,他们俩家是世仇。”
许娇娇“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问完,才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我说了什么没常识的话吗?”
花金弓冷笑一声,看着那仆妇,呵斥道:“说!我家的女儿是不是和那叫叶盛兰的小白脸跑了!”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个情郎,可她却不喜欢那情郎,硬是要女儿嫁给薛斌。
然而薛斌却是和左明珠暗中相爱。
于是他们三人就想出来了这么一招瞒天过海的招数。
若是陆小凤单独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只会为他们这两对情侣所赞叹,可许娇娇的话却让他多想了一些。
想多了一些事情。
他像是为他们开脱一样的解释道:“薛左两家是世仇,那左姑娘又怎么能嫁给薛斌?”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嫁?”
许娇娇和陆小凤说着话的同时,那边厢就听得花金弓冷哼一声,而她想抓的仆妇此时早已瘫软在地,却像是豁出去了似得骂道:“你不疼自己的女儿,那我来疼!小姐与那叶公子真心相爱,却眼睁睁的被你拆散,你怎么能这么狠!”
许娇娇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
花金弓和那仆妇还好,可花满楼和陆小凤却俱是一愣。
他们二人从没见过那么生气的许娇娇。
若是那位蝙蝠岛上的玉叔叔还在这儿,一定会嘲笑他们二人少见多怪。
许娇娇在那岛上的时候,也曾经这么生气过。
那是她在知道了这岛上将无辜女子关了起来,又将她们的眼睛缝上之后,她也曾像现在一样生气。
许娇娇指着那仆妇,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爱无敌,我就问一句,你们凭什么害死了人家姑娘,还偷了人家的尸体!”
那仆妇喃喃道:“怎么会是偷?那姑娘是得疾病死的,薛公子说,她是得了病死的……她家的叔叔将她的尸体卖给了的……”
听到她这么说,许娇娇气得跳了起来,将证据飞快的说了一遍,:“她明明是吐血死的!是被人活活气死的!她死的这么委屈,你家公子居然说她是得疾病死的?怎么可能!她明明是被害死的!”
陆小凤听得此句,垂下眼脸,说道:“我可从来没站你们家公子那边。”
说罢,他也走到了许娇娇的身旁。却又低头问她:“可有物证?”
许娇娇点点头,到了这时,花满楼才一甩衣袖,朗声说道:“本朝律令,侮辱尸体者下狱,害人致死者按罪行轻重决断。”
听到他的话,许娇娇沉下了脸,说道:“要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我知道了,就决不能假装看不到。”
陆小凤对花金弓笑嘻嘻的一拱手,道:“这位夫人,我们三人可告辞了。”
冤案当昭,既然冤案可昭,自然是喜。
他又不是凶手,何须悲痛恐惧?
他替死者诉冤,一身正气,自然笑得出来。
陆小凤又解下肩上的披风,蹲下身去,将那位尸体被人偷了去的无名姑娘裹了起来,又将那尸体横抱了起来,三人便离开了施家庄。
他这辈子抱过不少姑娘,也抱过许娇娇这样没长大的小丫头,可抱个女孩子的尸体,却是头一回的事情。
花金弓本来还想拦下他们三人,这些事情要是闹上衙门——
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谁能想到这些江湖上就能私下里了掉的事,居然会被他们三人搞到了官府去?
她一急,听到花金弓着急说出的话,许娇娇停下了,特别问了她一句:“你站在大唐的土地上,怎么能不遵守大唐的律令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