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丽琴要读四年级了,暑假差几天便要结束了。
吴良友校长要调走了,村子轰动了。家长们议论纷纷,终于有家长开“碰头会”了,然后他们去找村干部。
村干部有的子女或亲戚在学校就读的,吴校长刚来个“破天荒”就要被调走,那学校不是又要回到“薄弱学校”去吗?
村长和书记去找学区校长,学区校长也为难。他俩便去找分管学校的镇领导,领导说吴校长工作积极,成绩突出,如果不加以提拔任用,岂不是要寒了许多人的心?将来如何开展工作?
两位村干部垂头丧气,怕辜负了村民的希望。
“不过,如果吴校长愿意继续呆在你村奉献,情况便不同。”分管领导给他俩指条明路。
两位村主干回到学校,却见吴校长被学生及家长们“围住”了,大伙都挽留的,有几位学生还哭了起来。
“吴校长,我儿子有那么好的成绩,全是你的功劳。昨晚听说你要走了,我夫妻俩睡都没有睡安稳!今天上午我衣服都没洗,就过来见你了……”一位女家长说。
“是啊,我孙子今年变得特别乖了,对我和爷爷也很有礼貌了,同以前判若两人了,真得感谢吴老师啊!”一位头发花白身子骨显得硬朗的六十多岁的妇人说。
“吴校长,你不能走啊!”两位村干部先后握住了他的手,摇晃了几下,热情地说。
“好好好,我不走了,等我将班上的这批学生带毕业了再走!”吴校长终于下了决心。
“吴老师,讲定了啊!”
“吴老师不走了,嘢!”
学生们开心极了,家长们也都笑着松了一口气。
转眼三年又过去了,全学区考入城里重点中学的便只有贾丽琴和付美娟,而且都是吴校长这所百人小校的学生。
吴校长狠抓学生的语数英等这些文化科,还很重视学生的体育锻炼。
在贾丽琴读五年级时,学区开学初便通知在元旦前要召开运动会,各村小都要派八名选手参加,而中心校则是派十六名选手参赛。
吴老师是全校总动员,凡是三年级以上学生有征得家长同意,自愿报名参加的,都在清晨五点四十分前到学校操场集中,然后他带队,领着学生们沿着山路晨跑。
参加晨跑的学生开始有五六十人,三天后减到二三十人,十天后减到十五人,两个月后剩下八人。
这吴老师眼里的八位选手,有半数长得矮小,其中还有一位遗传的“眼镜”学生,说是“青光眼”,他的视力很低。
这位“眼镜”学生,吴老师家访时,得知他四年级了还要和爸妈睡一起,他夜里要起来上厕所时,总是要将父母吵醒,要他们陪自己上卫生间的,因为是老房子,他到天井(外厅处)尿尿都怕黑的。父亲第二天要干农活,不堪其扰,只好自己去别一个屋睡了。
运动会召开前的最后一次村校长都要参加的学区会议,吴校长由于带学生跑了十几里山路,然后又骑自行车赶去开会,早饭都顾不得吃,开会时竟打起瞌睡了。
学区校长望他时,不悦的,想他该是对运动会有抵触情绪吧。
比赛开始了,吴校长所在的学校,每个学生都是一员猛将!
最后,根据奖牌总数和金牌总数的分值,吴校长带的队是亚军,冠军队是中心校。
这一年,吴良友老师参加进城考试,城里只招两名男教师,吴老师考上了!不过,他是考上“体育老师”的。
贾丽琴进了中学,她的成绩始终很好。
天有不测风云,她读初三时,听养父讲身体不适,还有血丝咳出来。好不易动员他去医院检查,一查,却是肺癌晚期!
一个月后,勤俭一生的养父走了,家里的积蓄也差不多用光了。
王宝珍哭得泪人一样。
她料理完丈夫的后事,人也似变了个人,声音沙哑,沉默寡言,目光变得呆滞……
贾丽琴要回到学校,她的生活费成了问题。
她开口说:“妈,生活费……”
“生活费是啥?不就是钱吗?我给你生活费,谁给我生活费?我去哪找生活费?现在我老公没了,各人顾各人了,你也大了,女孩子家家的,念那么多书干啥?多少女孩子似你这年纪,早都出去打工了,你也去打工吧,我手上的几片钱也要存着养老……”王宝珍絮絮叨叨地说完,就是不给她钱!
她该怎么办?
她一咬牙,还是去学校了。
兜里只有十几块钱,那还是以前积攒下来的。
怎么过日子呢?
她一天只吃四个馒头,早晨中午各一个,晚上两个,馒头五角钱一个,要二块钱。光吃馒头不行啊,得有菜吃,她在食堂看到同学们倒了的剩饭剩菜,眼睛都冒光了,她在心里纳喊:“别倒垃圾桶呀!倒给我吃吧,我需要呀!”
有那么一次,她坐在一个角落机警地打量着人群,见一个男生吃了一半,似有事出去了,她便过去了,将那盘饭菜端起,才转过身,便风卷残云地吃起来,那速度快得似开火车,她没有嚼,只有吞,大口大口地吞!
这以后,她常常等开饭时间过了一半,便坐在某个角落等捡剩饭剩菜……
终于,她靠吃同学的剩饭菜的事还是渐渐传开了。
许多女同学见到她,目露鄙夷之色,有的则放大声音,用大到能让她听到的声音说:“哼!以前被她成绩压着,现在好了,她捡我的剩饭菜吃,我好开心……”
有许多男生则是好奇地打量她,眼神有点复杂。
她班上有位绰号叫“小胖”的男生注意到她了。
这天他打的饭菜份量很大,是第一批赶到食堂的。他小心地吃完一半时,她果然出现了,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
“同学,你帮一下忙,帮我吃了吧,我可不想承担浪费粮食的罪名。”
贾丽琴抬头一看,是小胖,她知道他的成绩最近进步不少,同自己相反的。她也曾无意中听女同学议论过他,说他父亲做生意亏了很多钱,他的当小学老师的妈妈在苦苦支撑,几乎都是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的。
“你……”贾丽琴还想说什么,却感到喉咙堵住了。
“你帮忙吃啊,谢谢,我走了。”小胖走了。
她埋头吃了起来,他吃剩给她的一半饭菜很整齐,像是刚盛的。
这一次,她吃得很心安,细嚼慢咽,很久没有“享受美食”了。
“明天呢?”她又有些担忧起来,明天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