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议事厅乱作一团,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白栩、方南器、柳玄鸣和王崇宇纷纷站起来,有劝言怿放过董素晚的,也有立时将苏菡萏包围起来似的,正面露凶光地看着那疯狂颤抖,惊叫着的少女,仿佛随时准备对她下手。
少女的目光看不到周遭的一切,而是仿若坠落到洛莲九的记忆里,那是洛莲九的记忆,也应该是苏菡萏的。
苏菡萏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段大漠中的情景,黄沙茫茫的村庄里,一位如月般高洁的少年死在她剑下,换了村人的性命。
清秀俊逸的少年并没有丝毫怨恨,只是一只手伸向她,脸上的笑意如同穿破阴云后第一束阳光,求求她放过村子里的人,说他早认出,她是南宫家同她约定下棋玩的小娃娃。
苏菡萏嘴唇微微发抖,一双眸子泪眼婆娑看向言怿,她轻声发问,声音微弱而艰难:“狐狸,她们说的是真的吗?不,我要听阿九亲口告诉我。”
言怿见她如此,连连急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我会同你解释。”
他这话却是让苏菡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苏菡萏周身止不住地颤抖,却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般的痛苦。
她眸光变得黯然,双目紧闭,众人又惊又惧地围着她。
可仿若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她双眼倏地睁开,带着凄厉的笑声,猛地站起来,冷眼看着周围的人,嘴角皆是笑意,仿佛一刹那,变了个人一般。
少女笑起来,带着恣意与畅快,像是收获了新生,她声音带着得意与轻蔑,一字一句地说道:“苏菡萏到底心慈手软,幼稚可笑,成不了气候。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必告诉她。”
少女一步步逼向眼前的白栩,那老头饶是比她年长数十岁,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脚步而连连后退。
少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满意地笑起来:“世上再无苏家菡萏,独有璇教教主洛莲九。岂不是让这天下更有趣?”
只见洛莲九伸手一挥,本落在地上的红绦带便如同一条红蛇缠绕在她手上。
她又视若珍宝地将飞鸟环壁挂在腰间,像是完成一个顶重要的仪式,末了,她脸上荡漾出笑意,看向中原武林的众人。
少女逡巡四周,笑了笑,媚声说道:“正好,中原武林的酒囊饭袋全都聚起了,本座一并解决正是方便。”
“还不动手!”白栩话一出口,众人纷纷被点醒一般,立时手握兵刃合力向洛莲九砍去。
“娃娃——”言怿慌忙看向洛莲九,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
洛莲九并没有把这群人方在心上,轻松地闪避着那些进攻,身法诡谲在并不大的议事厅里翻飞。
她猱身跃到梁上,手中的月华莲纹佩带如同白蟒的信子,一下将董素晚舔到了空中。
董素晚双脚离地的一瞬间,登时一惊,却被绑在空中丝毫使不出气力,洛莲九却是杀意正浓,长长的佩带一旋,锋利的边刃穿透董素晚的身体,鲜血一瞬间奔涌,染红了议事厅。
董素晚的鲜血将洛莲九洁白的罗裙骤然染成了红色,仿佛凭空开出诡异的花朵,她眸光森冷,月华莲纹佩带将董素晚已是了无生息的身体扔到众人身前。
“下一个,轮到谁了呢?”她面容阴骘地笑出生来,手指在一群剑拔弩张的人中点来点去。
“妖女!”一把短剑朝她面门劈来,那三寸长的短剑如何是月华莲纹佩带的对手。
只看那白栩还未近身,洛莲九长绫一摆,气力贯入其中,白栩霎时被震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流。
洛莲九见他倒下,却是杀红了眼,并无停手的意思,佩带缠上那落在地上的短剑,众人还未看清情状。
那短剑如同有人隔空操控,已然深深插进白栩的心口,他只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望向洛莲九。
少女如同从阿鼻地狱来的修罗,一步一步走向众人,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带着些挑衅的意味,看着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仿佛只是在玩一场游戏而已。
洛莲九脚步却渐渐有些虚浮,带着喘息的声音,走得略有不稳。方才这具身体心绪大乱,如今又大开杀戒,自然难以平复体内流窜的气力。
可少女仿佛感受不到体内的虚浮,只有强撑着招式的快意一点点刺激、蚕食着她。
转瞬之间,那佩带倏地向风浅面门击去,风浅来不及躲闪,正是紧要关头,只见一人挺立在风浅身前,玉骨扇将红绦带的攻势一转。
“娃娃,收手吧——”言怿站在风浅身前,担忧地看着她,看着她渐渐羸弱下去的步法,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倒下去。
他忧心一旦她倒下,武林众人会不顾一切地反扑上来,直到她没了呼吸,现下只是被她的气魄与武力所震慑,失了方寸。
“言三公子,苏菡萏消失了,不会再出现了。”她扯了扯嘴角,目光对上惊恐的风浅。
风浅瑟缩在言怿身后,手搭在他的肩头,惹人怜惜的模样,洛莲九嘲道:“你喜欢她?”
言怿并不在乎她提出这么可笑的问题,然而,风浅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
可是言怿只是盯着洛莲九,缓缓说道:“阿九,收手吧。”
洛莲九方要动手,身体却骤然抽动着,面上却大笑起来,胸口喘得厉害,心似乎要蹦出去一般,手也止不住地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欺瞒于我!你我不应该是彼此最信赖的人吗!风泠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因为你太没用了!因为你甚至想要放弃复仇!你若不愿意沾染上肮脏的鲜血,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躲在我身后好了!苏菡萏,我就是你!你我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仿佛两个人在对话,可只有她一人在厅中疯狂地呐喊着,一下下的头疼撞击着她的神志,让她目眦欲裂。
“娃娃!”他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她。
“狐狸,救救我!”她眸中带着泪光,可只是那么一瞬,她目光就变得魅惑狠厉,看着他的目光冰冷又讽刺。
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向外跑去,猱身一跃,便奔在楼宇之间,就要消失不见。
“娃娃!”言怿立时反应过来,飞身向外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