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流莺飞舞逐摆柳,落英宛转绕和风,正是一年间欣欣向荣的好时节。
苏菡萏与董素晚在马上颠簸了几日,终于到了楚州城外。
她本想拉着苏湘灵一道来楚地散心,小孩子大抵不懂生离死别,虽经历了两个哥哥的事情,却仍然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
可临行前,苏英却以侍疾为由让苏湘灵留在苏府。
苏菡萏没有过多说什么,便让苏湘灵留在苏家,自己跟着董素晚来楚州为昆玉派的老掌门风明权贺寿。
“家主快瞧,那不是言三公子他们吗?”苏合骑马在苏菡萏身侧,看到远处的言怿一行人不由得喜上眉梢。
苏菡萏远远地看到了言怿的云琼华盖马车,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侍奉在身侧。
“狐狸,你在这处挡路作甚?”苏菡萏冲着那马车说道。
一双纤长的玉手掀开了车帘,言怿着了一身天水碧的直裰,把玩着自己的扇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看着苏菡萏,没好气一般说道:“女人就是磨蹭,我在这边等了你半日。”
苏菡萏驱马走到他身前下来,笑嘻嘻地说道:“狐狸,好久不见。”
言怿挑挑眉,似乎在仔细地打量着她,不急不忙地说道:“娃娃,你黑了许多。”
董素晚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堪堪憋住了,这才向言怿见礼:“言公子,好久不见。”
言怿神色恢复了正经的样子,谦谦有礼地说道:“董姑娘,别来无恙。”
苏菡萏并不理会言怿的揶揄,径直跃下马说道:“我们快进城吧,我一路上都没有睡个安稳觉,累死了。”
言怿闻言,看着她说道:“你这是打算在我马车里睡一会儿?”
苏菡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言怿本想继续戏弄她,却对上苏菡萏眼底显而易见的疲态,神色黯了黯,缓缓说道:“你坐马车吧,我骑马。”说完,他翻身上了踏雪的背。
踏雪打了个响鼻,倒也乖觉地听任言怿抚上它的毛发。
苏菡萏拉起董素晚的手,笑道:“素晚姐姐,我们一道坐。这狐狸会享受得很,他的马车最是华丽舒服。”说罢,便拉着董素晚进了言怿的云琼华盖。
“听说风老爷子这六十大寿请了各门各派的高手,到时候可以开开眼界”董素晚坐在马车里,看着苏菡萏斜躺在另一边。马车极为宽敞,除了一张小几外还有一把古琵琶、一张供人躺开的小榻,小几上的摆设都带着磁石,即便是车马晃动,车内的陈设都不会移动丝毫,极为精巧。
苏菡萏半眯着眼,缓缓说道:“如今江湖上大的门派相互制衡,小的门派林林总总,都是掀不起风浪的模样,江湖平静了多年了。”
董素晚看着她,笑道:“你还希望这天下腥风血雨不成。”
苏菡萏摇摇头:“久合必分久分必合,如今江湖上年老的一辈大多退隐,年少的一辈初掌权,倒是少年意气,谁也见不惯谁,难免会引起纷争。再者,风老前辈这一代人金盆洗手后,名门正派也少有能服众的少年人,璇教如今也虎视眈眈,虽平静了数年,未必不是养精蓄锐择时机而动。腥风血雨,或许不远。”
董素晚看着苏菡萏,默了许久问道:“你可害怕江湖风起云涌?”
对面的苏菡萏动了动,似乎在找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这难道不该是江湖应该有的样子?”
董素晚还想说什么,苏菡萏却半晌不再动作,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她看着苏菡萏,若是像她一样,能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里,那她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董素晚叹了口气,目光渐渐沉重起来。
到了风家的时候,苏菡萏已经从马车里下来,她的鬓发有些乱,因是在马车中睡姿不佳的缘故,言怿皱眉地看着她从马上跳下来,帮苏菡萏重新插好鬓边的白玉簪。
苏菡萏方睡醒,微微有些怔愣地看着言怿自然而然的动作。
“苏姑娘,好久不见。”看着言怿的动作,风泠眸光幽深,远远迎上来,平淡开口。
“风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苏菡萏见了风泠,忙不经意的挥开言怿的手,面上一派世家小姐的端庄样子,徐徐敛衽施礼,月华纱衬得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地好看。
“一切都好,苏姑娘来赴约是泠之幸也。”风泠轻笑,温润儒雅。
“景华兄,别来无恙。”言怿拱手笑道,“本该更早来的,路上等苏家主,便迟了些。”
“言三公子,别来无恙。”风泠将目光投向别有深意的言怿,声音如玉。
“久仰风公子医者仁心,仙人之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董素晚笑着施礼。
“原来是无影派的掌门董姑娘,上次得见一直未有机会相识,如今可巧。”风泠冲董素晚谦和有礼地拱手,“董老前辈身子可好?”
董素晚笑着说道:“祖父一切都好,劳风公子挂念。”
苏菡萏笑了笑,玩笑道:“董爷爷怕是担心风公子给他开苦药呢,所以日日爱惜身体。”一番话惹得风泠、董素晚笑声不断。
言怿笑了笑,转头吩咐言明,轻声催道;“言明,快把言家、苏家以及无影派的礼物抬进去。”
言明给守门的迎客小厮递上礼单,那小厮吃了一惊,便开始念;“寿州言家,水晶玻璃风灯一对,琅玕玉华尊一对彩轴六对,水晶帘子一十五挂,绸绫慢于一百二十架,流云百福羊毛毯一十五床……”
小厮尖细的声音远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言怿笑道:“景华这般小气,不让我们进去?”
风泠浅笑着说道:“言公子客气了,是风某疏忽,请——”
风家院落众多,各个精巧,十步一景,典型的江南水乡味道,东院的梨花将开未开,若雪若絮。
“不知二位姑娘是否喜欢,你们这次好不容易来了楚地,定要在这里多住上几日。”风泠笑了笑,看着仰头看梨花的苏菡萏。
苏菡萏笑笑:“有劳风公子了,我很欢喜。”
言怿在一旁笑道:“景华见色忘友,怿还不知今晚在哪里凑合呢?”说完,他看向苏菡萏,眉峰微微皱起。
风泠笑道:“言三你又在说笑了,你今日住在我那院子里,窗前的薜荔打了几个果,这个季节倒也稀罕。”
言怿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如此便劳烦景华了。”
远远地行来一群人,衣带翩跹,鬓发如云,一举一动皆是世家气派。
走在前面的小姐约莫双十年华,肤白胜雪,面若桃花,一身织云锦淡紫半臂襦裙衬得身材婀娜,叫人不愿意移开眼睛。
“怪不得前厅寻不见阿泠的影子,原来是迎接贵客。”她轻轻地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几人,声音甜糯温婉如江南三月细雨春风。
风泠看着来人,笑着说道:“阿姐,刚想叫人去找你,你来的正好。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家姐风浅。”
董素晚看着眼前容色绝丽的女子,笑了笑:“北有苏英南有风浅,这南北双姝如今见了果不虚传。金州无影派董素晚见过风小姐。”
风浅莞尔一笑:“原来是无影派的掌门董姑娘。”
苏菡萏打量着风浅,正对上她一双眸子,苏菡萏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菡萏见过风小姐。”
风浅早就注意到眼前这连她也不由得觉得惊艳的小姑娘,原来这就是江湖上近来传遍的苏家新任家主苏菡萏。
风浅瞥了眼自己的弟弟,他果不其然也在看向苏菡萏,她不由得笑着说道:“我听阿泠常说起你,说你武功盖世,容色倾城,今日一见,怕是比阿泠形容得还要厉害。你今年多大了,可有许过人家?”
风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略带病弱苍白的脸色添了几许绯红,尴尬地咳了咳。
苏菡萏愣了愣,巧笑倩兮,眉眼般般入画:“菡萏今年十六,自小跟姑姑住在山上,哪里说过什么人家。”
风浅却似乎对于苏菡萏很有兴趣,又问道:“我今年十九岁,痴长你三岁,今日一见,倒与你投缘,菡萏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可好。”
苏菡萏不明白这风浅为何对自己感兴趣,她瞥了瞥言怿,言怿面色不改,轻轻点了点头。
苏菡萏颔首,灿然笑着:“风姐姐。”
风浅笑了笑,说道:“十日后才开宴,这次来你们便在楚州多住几日,春暖花开正是一年好时节,也可以让阿泠带你们去转转。”
苏菡萏笑着应好。
风泠嗔道:“阿姐光与苏姑娘说话,言公子都在这里晾了半日。”
风浅笑着,似乎与言怿颇为熟识的样子,眸光莹莹,冲言怿敛衽施礼:“言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言怿抱拳回礼道:“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倒也清闲,明日澹台也会过来。”
风浅点点头,继而浅笑着对言怿说道:“你上次托我寻得那曲子我已经找到,不知言公子何时有空一听?”
言怿又拱手道:“如此,真是有劳风小姐了,不知晌午过后风小姐可方便。”
风浅面上微微露出喜色,笑道:“自然,那下午在长清园中的归燕台见可好。”
言怿笑着,眸光轻轻撇过苏菡萏,她正在拿脚在地上画圈玩,绣鞋上沾着薄土,似乎颇有趣的样子。
苏菡萏似乎发现他在瞧着她,又仰起头,立时站得直了些,促狭地看着言怿眨眨眼。
言怿眼底黯了黯,说道:“能闻风小姐一曲,怿之幸也。想必菡萏与董姑娘初来楚地,都未曾听过风小姐的琵琶,不如一起?”
未等风浅开口,苏菡萏摆摆手笑道:“与知音弹琵琶是世间佳话,与牛弹琵琶便是笑话了,菡萏不懂音律,还是你们去吧。”
风浅笑了笑,说道:“菡萏说笑了。不过你若不愿,便让阿泠带着去城外的杏林看花也好,寿宴准备得差不多,若是后日开宴,便忙了。”
风泠方想接话,言怿开口道:“这丫头莽莽撞撞不知轻重,景华身子偏弱,这几日又操劳风老前辈寿宴,就莫要给他添麻烦了。左右也无事,下午还是一道去欣赏风小姐的琵琶音吧。”
他看着苏菡萏,用密语传声对苏菡萏道:“我说什么便做什么,风家不简单,在后园绕绕,也算看看地形。”
苏菡萏轻轻“哦”了一声,说道:“早闻风姐姐一曲天下醉,琵琶动百音绝,菡萏虽不敏,倒也去欣赏一番。”
风浅轻轻笑道:“如此,便要献丑了。”
言怿接话道:“菡萏倒是与风小姐一见如故,说了这半日,我们还得去拜见风老前辈呢。”
风泠笑笑:“言兄所言极是,几位打点好东西,便随我去看看祖父吧,他也很想见见如今江湖上的少年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