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大清早。
李佳妮牙才刷到一半被迫加快速度，漱完口还没来得及擦嘴，就冲出去开门。
到底是谁，有人敲门这么坚持不懈一直敲的吗？
门一打开，便听两声“锵！”“锵！”。
李佳妮真是被吓到了，见着那些小彩带差点喷到自己后又有气无力地向地面飘飘落。
周小新和伊小朵手里都拿着一个小彩炮，一个笑得傻气，一个笑得腼腆。
李佳妮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在她租的屋外制造垃圾吗？
周小新回了老大一个“你真淡定”的眼神，弯下身子，一个鱼挺，瞬间，手上便多出了一个蛋糕盒。
“老大，恭喜你成功！”两人脸上比过年还要喜气。
可，李佳妮依旧一头雾水。
“成功什么？”该死，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明白过来。
“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就是出国留学啊！”老大的兴奋保质期实在短。周小新感慨自己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高考成绩都还会全身热血沸腾呢。
“出国？留学？！”李佳妮脑袋猛地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
见老大竟然这么严肃地看着自己，周小新登时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
可是，没错啊，“对啊，昨天我听我妈说酒店那些过来进行留学考核的外国人今天都要走了，我想那就是面试结束喽，像老大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被淘汰……”声音越说越小。
看着老大越来越黑的脸，周小新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老大，难道…你没去？”
那一刹那，再也没有谁的表情是喜气洋洋的了。
周小新和伊小朵面面相觑，都是不安。
李佳妮停顿了好久，方从震惊中稍稍回神，便下一秒冲进屋子，没空管粗不粗鲁地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
合上电话，李佳妮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冲出屋外。
“老大！”周小新和小朵眼看着老大就这么在楼梯口消失。
出事了。周小新暗叫，手上的蛋糕，登时成了一件扎眼的东西。
14
一路踏着脚踏车疯奔的李佳妮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班主任怎么可能没告诉她。
不可能，她竟然已经错过了时间。
不可能，一定是什么搞错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这么一股强大的不安笼罩着她。
终于抵达学校，已经放假了的南一高中显得格外冷清，门口墙上红红挂着本次高考的光荣榜。
这一切，在李佳妮眼中，一下子成了一种玩笑。
都是在和她开玩笑呢，玩笑她考好了又怎么着，竟然还是会被这种几率少到爆的混事砸到头！
李佳妮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高三办公室。
那里，总会有人的。
“老师！”
高三办公室里，还留下来处理事务的教师中，有一个身板明显颤了一下。
李佳妮一下子就冲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班主任就跟极度驼背一样，缩在那里。
良久，仿佛才注意到有人，班主任这才缓缓抬起头。
“佳妮，是你啊，怎么过来学校？”
两个人仿佛成了一台戏，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这边看。
“老师，”李佳妮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说不定只是误会，“面试时间，定下来了吗？”
“定…定下来了，”班主任一下子更颓了，眼珠子虚虚地往下移，“是，七月3号，到4号。”
也就是两天前？！
李佳妮张口，竟忘了动弹。
这是要有多大的心理准备才不会被刺激到。
四周突然变得好安静，安静到，她听见喉咙里哽塞的声音，还有窒闷得难受的心跳。
……这是在开玩笑么？
是忘了？还是怎么了？如果忘了，这种事也是随便说忘就忘的吗？
有没有搞错……
“对，对不起。”班主任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怎么回事。”李佳妮嘴巴张了张，好不容易才问出几个字。
“佳妮，”班主任突然站起来，这个老人家很是急切道：“我求求你了，国内，随便一所大学你都可以，你这成绩没问题的。”
李佳妮却像是没听见，“老师，你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他还没回答她呢。
“忘…忘了。”
“忘了。”李佳妮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真是气到想笑。
她又不是傻了，这么好被糊弄过去……
“不可能。”她将怀疑吐出口。
班主任一听，想要说什么，却被其他老师抢了去。
“佳妮，你就原谅你班主任吧，这种乌龙事每一次高考都会有几回。”
班主任慌张中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就是，没有人会愿意发生这种事。”
原谅，然后，就这么算了？怎么可以这么轻巧。
李佳妮不平静了。
“这是几句话就能带过的事吗？”生硬地开口。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跟老师说话。”
“都这样了，应该想办法弥补。”
“你又不是愁没学校读。”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出国去，在国内发展一样很好。”
“现在的人都觉得出国就是镀金，那可不见得。”
还有多少句不负责任的话……
李佳妮定定地看着眼神儿四处逃窜的班主任。
“老师。”她突然出声，止住了所有人的头头是道。
“佳妮，是老师对不起你，误了你。”班主任痛苦道，终究不敢抬头看她。
李佳妮已经不想再听那句“对不起”了。
她淡淡地开口，“这几年，谢谢老师的教导，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班主任，笑嘻嘻的没有一点老师架子，很融入我们这群孩子，我真的觉得蛮庆幸的，这三年，是你当我们的班主任。”
“佳妮……”班主任一脸的歉疚。
可是，这一切幸运，却也被同一个人毁了。师恩是一辈子的事，但这次的疙瘩，也会一辈子。
“我回去了。”李佳妮朝班主任深深鞠了个躬，转身走出办公室。
15
“老大，怎么样了。”校门口。
周小新和小朵赶到，一见那脚踏车，才想冲进去，就已经见到老大面无表情地从里头走出来。
“……”伊小朵一脸的不安。
“没事。”李佳妮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平常人看着都觉得有事。
“那。”周小新还想说什么。
李佳妮伸手止住，径自走往脚踏车，“让我先静一静。”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种压抑得快要爆发的请求。
见老大骑着车走人，周小新很想追上去，却被小朵拉了回来。
“让老大静一静吧。”看着老大越来越小的背影，伊小朵幽幽道。
“小朵。”周小新想说什么，可是，他还能说什么。
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那些外国人就住在他家酒店，那情况肯定就不是这样了。
16
李佳妮不知道自己骑着车子走了多久，走了多长的路，她只是两只脚机械地踩着，踩着，然后看到障碍时，转个弯。
好多障碍，她都躲过了，闪过了，可是心里还是好堵好塞。
夏日的阳光变得晦暗，经过的路人聊天的声音似乎也很有气无力。
他们是她的过客，她也是他们的过客，可是一切都好像不是美丽的，残忍伤感压抑住了她的每一条脸部神经，让她僵硬，连呼吸都是要话费力气的。
为什么，会有寂寞的感觉。
原来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了。
喂，姓伊的，如果你遇到这种事，会用什么话安慰自己？
她握紧脚踏车，调转车头。
如果人的思想可以像这车子一样，说转就转，那该多好。
前头走来几个人，李佳妮条件反射地扭车避开。
下一秒，一个急促的喇叭声和刹车声唐突地传入她的耳朵。
李佳妮一个惊醒，连忙刹住车。
“有没有搞错！还没绿灯你也要横跨，找死是不是！”
那差点撞人了的面包车司机探出头就是破口大骂……被吓出来的怒火。
面包车后面，是一辆接一辆被迫停止的车。
“叭叭！”
“干什么？！”
“叭叭！”
“怎么突然停下来啦！”
“要停车不会先亮一下灯啊！”
“还走不走啊！”
围观的人开始聚集了起来。
李佳妮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怎么闯进马路中了。
“还不快走？！”那司机大叫。
这可提醒了李佳妮，她赶紧将车往后退，移出车道。
“遇了个碰瓷的！”司机骂骂咧咧，驾车而去。
马路终于恢复了正常。
李佳妮眼神瞄了瞄，那些看热闹的人才仓促散开。
郁闷再添一笔，李佳妮只想赶紧走人。
视线一提，发觉自己就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对面。
唉，她怎么到这里了，看来医院的路真是走多了。
调转车头，养老院的大门就赫然伫立在李佳妮左手边。
李佳妮停顿了一下。
半晌，她牵车走过前去……
“你好。”
正在看着报纸的警卫大叔听到声音，才露出半个脑袋。
李佳妮顿了顿，方道：“我想探望伊小朵的阿嬷。”
听到是比较熟悉的人，警卫大叔放下报纸，乐呵呵道：“小朵阿嬷啊，你……是小朵朋友？”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嗯。”
“小朵怎么没有一起来啊。”大叔没忘手头的活，找出来访登记本通过窗子递给李佳妮。
“她有事。”李佳妮半遮半掩过去，她现在没心情和人聊太多。
“哦，”警卫大叔这才原来如此地点一下头，接过登记本，心里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你的证件。”
对于陌生来访者的例行公事。
李佳妮倒没想到这么麻烦，再说她是怎么出门的，怎么可能带什么证件。
“没…带。”她吐出两个字。
这下警卫大叔为难了，“没带，那没办法咧。”无能为力地摊摊手。
李佳妮本想转身离开，灵光一闪，抬头就问：“叔叔，你有x月X号的报纸吗？”
怎么扯到报纸上来了？
警卫大叔脑袋雾了水，但还是耐心回答她：“有，不过你要干什么？”起身到报刊架边。
没一会儿，一份X月X号的报纸就出现在李佳妮面前。
李佳妮接过，在大叔很是疑惑的注视下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李佳妮将那一个印着红澄澄底的报纸递给警卫大叔。
“这样可以吗？”
这不是今年省高考状元的报道吗？警卫大叔接过一看，一开始还没寻出个所以然来，直到——
小小的眼睛猛地睁大。
省高考理科状元——X市南一高中李佳妮？！
瞧了一下那登记本上的名儿，再对照照片上的状元照片和窗子外的孩子。
某大叔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似乎……同一个人？
“叔叔，这样我可以进去吗？”李佳妮得把警卫大叔叫回神了。
警卫大叔这才收回魂儿，有点儿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可…可以，只要能证明身份的，就可以。”
“谢谢大叔，那我进去了。”顺利通过，李佳妮呼了一口气，牵着车走了进去。
这大概是她当了所谓状元后，唯一一件受益的事了吧。
看着那孩子走进去的背影，警卫大叔眨巴眨巴眼睛。
哇，小朵的朋友，这么厉害……
17
第103号。
李佳妮照着看护小姐的指引，来到这个房间门前。
护小姐打开门先进去，“伊奶奶，你孙女的朋友来看你了。”说着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透气。
而窗子边，一张轮椅，坐着一个老者的背影。
这么莫名其妙的来了，没由没理的，李佳妮多少有些不安，她缓步走进去，看着老人家一动不动的背影。
这就是小朵的阿嬷？
“记住一个钟头后要吃饭了。”看护小姐提醒一句，便带上门出去。
一时间房内没有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显得安静。
“阿嬷？”李佳妮站着半晌，方硬着头皮轻声唤一声。
老人家依旧没什么动静，好像只是望着窗外的蓝天，格外出神。
佳妮走上前，在老人家的面前俯下身。
她看见，岁月的痕迹在这个老人家的脸上爬满了，特别是眼角，还有额头深深的几缕。
猜得出来，阿嬷年轻时是一个多么爱笑，多么开朗的人。
还有一双依旧温和的眼眸。
“阿嬷。”李佳妮突然有些哽咽，主动捧住老人家粗糙的双手。
老人家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低头对上膝盖边的孩子。
额头和眼角的纹络顿时更深。
老人家笑了起来，“小朵，你来啦。”
李佳妮任她认错。
老人家打量了一下李佳妮，接着道：“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跟阿嬷说说。”
“阿嬷。”李佳妮终于忍不住，将自己蜷进老人家的怀里。
小朵的阿嬷，好好闻的味道。
“哎呦，没事没事，有阿嬷在啊。”以为是自己的小孙女伤心了，阿嬷心疼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
怀中的人一个触动。
曾经，也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样子的话……小佳，没事了，有哥哥在……那个时候，她总感到无比安心，仿佛所有难过的事，都不是事了。
李佳妮依恋这种记忆中的感觉。
小朵，阿嬷先借我一下吧。
感受着温暖，慢慢地将心里的惆怅消散。
有一种倾诉，这样就好。
阿嬷，谢谢，虽然你并不知道。
18
“姓伊的，我还是决定留下，你最好学有所成后赶紧回来报效祖国知道吗？！”
豪迈地挂掉电话，李佳妮走出电话亭，哪里有闲心情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她骑上车，走人。
心里倒有些庆幸，还好是语音留言。
19
“好险……”周小新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这么说。
谁让，他差点就被那所大学踢出门外。
才知道，这所学校切线原来这么高。
他呢？
周小新看着网上的录取名单，最后一页的倒数第二行……有惊无险地写着他的考生信息。
还以为考不上了……
否极泰来……
某人心里的那个小激动突然疯狂地成长，然后……他全身热血沸腾，甚至跳到椅子上。
“万岁！我考上了！”
“老大，小朵，我考上了！”
……
要不是收到领取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书的通知，李佳妮还真不想再踏入这学校。
疤是结了，可被挖出来戳着，还是会痛。
好在，她是要到总务处，不必经过高三办公室。
“老大！”一声呼唤。
李佳妮才停好脚踏车，回头见小朵就站在车棚外。
“嗯？”小朵怎么也在这。
“我陪小新来领录取通知书。”小朵的尾音还没收完，便听一声狂叫，紧接着一抹身影从办公楼里奔了出来。
“小朵你看！你看！”周小新孩子秀奖状一样，将那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呈在小朵面前狂晃。
那个激动劲，像是打了兴奋剂。
他就想让小朵看看，他做到了！
某人还没发现他老大在场呢。
“小子，”李佳妮几步上前夺走周小新正在狂炫的通知书，“倒数第二也这么激动。”
这话，不亚于一桶冰水。
好在目前是盛夏正当时。
“老大？！”周小新一惊一乍的，他刚才怎么没看见老大在这里？
转而，他有点委屈地说：“老大，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佳妮看了一眼通知书，重新交回周某手上，“还你。”
“呵呵，”周小新的心情起伏未免太大，就跟捧着真金白银一般。
也是，高考逼出了多少疯子啊。
“老大，你也来取通知书的吗？”伊小朵问。
“嗯。”李佳妮点头，要不她怎么会有心情出现在这。
“老大，我和小朵等你，等下我们一起去庆祝庆祝！”周小新提议。
“随便。”李佳妮往办公楼一楼的总务处走去。
19
中午的某条商业街上的某一家露天咖啡厅外，这时候如果你刚好路过，便会听到一声高呼：“干杯！”然后，你会回头，指不定还会笑出来。
哪有人拿着随手杯干杯的，而且里头装的还是果汁奶茶。
而且……李佳妮真想往高举着随手杯的周小新脑颅顶拍过去。
叫得这么大声干嘛。
伊小朵倒是配合，举起杯就撞上去。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够经典：“你干杯，我随意。”
“老大，该你了。”周小新急切地催促。
无语了一下，李佳妮将杯子碰过去。
“祝贺我们本次高考圆满成功！”
“小声一点。”李佳妮终于忍不住了。
“老大，快乐是不需要隐藏的。”周小新吸管猛吸几口后，眉头皱了一下。疑？看来干杯有点难度……管它。
“小朵，你说是不是。”
“以后，我们三个就都分开了。”伊小朵幽声吐出一句。
这的确是很破坏气氛的一句话，两位听众登时间闷住。
分开……李佳妮品着，有些涩。
再过两个月，他们三个，一个往东，一个向北，一个留在原地，各自都要过着全新的生活了。
以后身边就不会有两个像周小新和小朵一样的小跟班了。
是该庆幸……却是有些惆怅。
“小朵，”周小新眉头打着结，认真道，“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的，我们每天打电话，写信也可以，上网啊，而且，你一定要赶紧考过来啊。”
敢情下一届高考时间是小朵定的。
“嗯，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伊小朵安慰他。
李佳妮看了看这两人，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她是不是该回避啊。
念头才起，周小新脑袋就朝这头扭过来。
“老大。”
“嗯，咳！”差点呛到。
“要联系！”
“嗯…”
“我们可是结了义的！”周小新慷慨激昂。
谁不知道，他在尽力地挽留什么，挽留三个人的情感，挽留，生怕一切随分开而褪去的记忆。
不离不弃，他们三个人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20
时光偷偷拨快了针。
转眼，伊小朵的高三生活正式开始。
房东大姐一家子回来了，小宝也开学了。
接着是马彤彤上幼儿园大班了。
晃悠晃悠的，周小新到大学报到的日子也到了。
最后……
李佳妮结束了快餐店的工作，搬到马纪云的家，陪李小白做了几次产检后，到学校的日子也来了。
“彤彤，要照顾妈妈哦。”李佳妮抚摸马彤彤的脑袋，这小屁孩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嗯！姐姐你放心！”
“小佳，要经常回来知道吗？”李小白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
李佳妮道一声：“车费贵着呢。”
“你怎么这样，讨厌死了~”
“哭什么，孕妇都是多愁善感的，”李佳妮皱着眉帮她拭泪，“又不是不回来了。”
“谁让你气的我。”李小白的哭咽声更大，上前就抱紧女儿。
以前即便女儿再独立，但都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李小白害怕，这一下女儿突然要离她这么远，会不会就把她这个妈忘了。
“不哭不哭，”李佳妮拍拍某大孩子的背，“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
“你说的。”
“是，我说的。”
“时间差不多了。”将行李放到车上，马纪云看看手表道，他得把李佳妮送到车站。
“走了。”李佳妮抽出身来，看了一眼李小白，再搔搔彤彤的小脑袋。
“彤彤，你跟妈妈进去吧。”马纪云道。
“嗯。”彤彤应了一声。
但一大一小的，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车子的离开……
说实话，李佳妮还没出过远门呢。
这一次，还真的很远。
一大早出发，坐了火车，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快下午4点的时候才从火车上下来，再搭个学校的新生专送车，直到快5点的时候，李佳妮才终于到了她的大学……
21
转眼都一年了，真快…asimplesong
木子李：嗯，小朵成绩出来了，很不错…
周小新一定高兴死了…
别提那家伙，打电话没两句就挂，说怕小朵找他，聊个Q问他怎么不说话，半个钟头后才回我：和小朵聊着，忘了…
呵…你快放假了吧…
还有一个礼拜…广播时间到了，不聊了…
广播愉快…
下了…
六人间的宿舍里，李佳妮合上电脑，挎上背包准备出发。
舍友们一见，立刻有人道：“头儿，你要过去啦。”
“嗯。”李佳妮应了声，低头再检查一遍资料。
“今天讲什么啊？”
“秘密。”
“哎呦，透露一下嘛。”
李佳妮愣了愣，随即很想翻白眼，真的是…秘密啊。
“头儿，等下晚自习的书我帮你带吧。”
“谢啦，”李佳妮已经走到门口，“待会见。”
“头儿，待会见。”宿舍里登时一片齐声。
啧，魅力不减当年啊……
你的声音很好听……
因为一句话，让刚刚走进大学的李佳妮，面对众多部门社团的招募时，选择了广播社。
现在，周一到周四傍晚的广播都由她负责了。
一段轻松的开场音乐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准时播放，接着，是一个清晰清爽的声音……
……用一盏茶浓的间隙，等待一朵花开，欢迎收听XX广播站，现在是X月X日，星期四下午5点整，本期广播主题是…秘密……
22
李佳妮放假回来的第一件事……到快餐店报到。
说真的，她对“忙”这个字，真的是上瘾了……
“佳妮，你看。”小雨姐忙里抽空，贴近身。
“什么？”李佳妮正收拾着桌子呢。
这中午用餐高峰期，店里总是人山人海，大人小孩水泄不通络绎不绝。
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慎入。
“欢迎光临！”
“就是那桌，那桌。”小雨姐捅了捅她。
只有这样死赖着，她的佳妮啊，才会听话抬头。
只见一个两人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和李佳妮年纪相仿的男生。
长得挺斯文帅气的。
“好帅的小弟弟哦~”小雨姐忍不住就激动了一下。
李佳妮顺手往小雨姐额头一探。
“嗯？”小雨姐立马不敢妄动。
“看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了。”说着，李佳妮端起一沓餐盘和垃圾，往垃圾箱走去。
“什么病啊。”小雨姐抱怨了一下。
“花痴病。”好吧，这是你要问的。
“哎呦。”……
就在两人转身背对那名所谓的小帅哥时，那男生侧过脸，眼里印有李佳妮的背影。
“乐飞。”
一声压低的叫唤，让男生收回视线。
“你来啦。”陈乐飞道。
他是来这边等人的，而这个人正朝着这儿走来。
视线再次对上那忙碌中的身影。
“她就是你妹妹？”
“……”张家诚点头，显然他并不想在这里待太久。
“走吧。”
陈乐飞笑了笑，并不想深挖，起身便跟着往门口走去。
“你爸公司情况怎样了？”
两人已经走出门，正在远去。
“哎呦，走啦？”小雨姐回头，见方才那张坐着小帅哥的座位已经很迅速地换成了一对母子，口气里满满的遗憾。
“唉。”李佳妮可没那闲工夫鸟某大姐的花痴，还有一大堆桌子等着她去清理呢。
23
“唉，还是你厉害，小海终于肯乖乖睡觉了。”李小白像是没有骨架的纸，怏在沙发上。
小海，说的就是李小白那个还没断奶的儿子，李佳妮和马彤彤的新弟弟。
李佳妮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李小白后，径自坐下。
“你也得好好休息知道吗？才没几个月。”
“你在，我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吗？”李小白登时一脸谄媚地凑过来，那眼晶亮晶亮，倒是挺精神的。
李佳妮大口喝完自己那杯水，在李小白脑袋还没靠上她肩头时闪身起立。
“哎呦。”李小白没能得逞。
李佳妮当做没看见，“得去接彤彤了。”李佳妮可是提早了幼儿园整整两个礼拜的暑假。
“我和你一起去。”李小白赶紧要起身，好歹她才是人家妈。
还妈呢，怎么就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最小的在睡觉。
李佳妮本就没想等人，关上门前的最后一句话：“你留着，看小海。”
“锵…”门关上。
李小白根本就没有阻止的机会，她昂头又趴回沙发上，那个无力的哀怨啊：“我要发霉了~”
“呜哇~”大概是老天听到李小白的哀怨，便把房间里明明才熟睡的小孩召唤醒了吧。
糟！一听哭声，李小白一个头两个大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房间。
“不哭不哭，小海不哭喽~”哎呦，她是哀个什么怨啊~
24
高度炎热的人行道上，眼前的景物仿佛是浮动的，即使是在树荫下行走，也没能感到多少清凉。
每当这个时候，路上撑伞的人数总是可以以极大的优势战胜台风天撑伞的人数，毕竟…台风天没事出来打哈哈的人肯定是有病。
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来一支冰凉解热的冰条，那就真是世界太美好了。
李佳妮一手撑着所谓的阳伞，一手牵着正在享受一支脆皮甜筒的马彤彤。
马彤彤每舔一口冰淇淋，原本就嘟嘟的小两腮会在下一秒变得更加可爱。
“好好吃哦~我最喜欢牛奶味的了。”马彤彤开心道，小孩子的笑容是这条炎炎大道上的一道清爽风景线。
嘻嘻，这可是姐姐给她买的奖励，因为今天老师奖励小红花，她也有。
而那小红花，此刻就贴在李佳妮的额头上。
老实说，李佳妮一直很想把这朵小红花从额头上扯下来，只是她担心一这么做，她亲爱的小妹妹会立刻泪洒当场。
该死，这幼儿园老师都出了什么点子，让得奖的小朋友将小红花贴到前来接送的亲人脸上，以表示对他们每日辛苦接送的感激。
好吧，如果这朵花只有手指头大小就好，偏偏它大得好比李佳妮的手掌心。
被这么一大张红得亮眼的贴纸捂着额头，在路上，李佳妮不仅觉得丢脸，还觉得……热。
强调，这不是感谢，而是折磨，幼儿园的老师们好样的。
李佳妮此刻撑的伞，只能说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她想赶紧回家。
而以上这一切心情，那位正乐呵呵地吃着甜筒的小彤彤怎么会懂。
“姐姐要不要吃？”马彤彤将拿着甜筒的手举高，一脸的殷勤。
“姐姐不吃了，彤彤吃吧。”
“嗯，好好吃哦！”
看着彤彤一脸的幸福，李佳妮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李佳妮原以为超级喜欢粉红色的彤彤刚刚会选择草莓味冰淇淋的。
这小家伙爱粉红色简直是爱到惨了，粉红色的衣服，粉红色的房间，粉红色的……总之，关于马彤彤的几乎一切东西都能和粉红色挂上钩，这种疯狂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李小白对于趴趴熊的执迷……不，是执着。
李佳妮怎么会知道，自从李小白为了让马彤彤喝牛奶，骗说小佳姐姐从小就是一直喝牛奶才长这么高的之后，马彤彤就对牛奶这种东西死心塌地了。
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明星效应？李佳妮就是马彤彤心里的那颗星啊~
两姐妹一大一小地走着，经过一家书店门口时，李佳妮突然停下脚步。
“姐姐，怎么了？”马彤彤跟着停下，一脸疑惑地抬起脑袋。
李佳妮神情登时不是很正常，她腾出手取起一份放在书店门口的报纸。
报纸头条之一：年少有成，集团独子归来解决张氏危机……
哥哥回来了？
李佳妮看着图片里的张家诚，那一脸的成熟稳重，还有，昔日的温和笑容。
竟是许久不见了。
与张家诚一起在照片里的，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
李佳妮怎么感觉这女生很眼熟？
哪里见过……那小巧精致的脸蛋，还有伪装得很好的羞涩……
一向脸盲的李佳妮眼睛突然大睁……胡珊珊？！！
怎么会是她？她又怎么会和哥哥一起出现在报纸上？
马彤彤担心地看着姐姐的一脸震惊，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李佳妮迅速地翻到报道的那一页。
张氏集团财政亏空……
集团继承人张家诚回国……参与解决危机……
亏空问题顺利得到及时补救……
同张家诚一起回来的，还有胡氏集团千金胡珊珊……
两人先后于留学于同一所大学……
据悉，已是校内公开的情侣……
……
情侣……
那个假得要死的女人？
李佳妮显然没办法消化，她都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放下报纸，就这么对着眼前的那片玻璃发呆。
玻璃反射的画面中，李佳妮对着“小”红花贴着跟贴符一般的自己，一动不动，就连玻璃里头那两个时不时偷瞄她，然后憋着笑的服务员她也没空在意。
李佳妮在意的是那篇报道。
对于哥哥救了那个男人的公司，李佳妮闷闷的，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而让她更郁闷的是，哥哥竟然会和那只珊瑚在一起？！！眼睛脱窗了不成？！
怎么可能。
肯定有什么隐情吧……
这么一想，李佳妮心里有些自我催眠的舒坦了。
“姐姐，你怎么啦？”马彤彤终于忍不住担心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角，把李佳妮从沉思中抓回现实。
李佳妮低头瞧去，看见彤彤一脸的不安，心里不免抱歉。
哎呀，吓到小孩了。
“没事，”扯起一抹看似正常的笑容，“彤彤甜筒吃完啦。”转移话题。
“嗯。”在等姐姐看报纸的时候吃完的，见姐姐恢复正常，马彤彤下一秒开心了起来。
“那我们走吧。”
“嗯。”
李佳妮重新牵起彤彤的小手，抬头本想对着那玻璃整理一下心情，却让她透过玻璃看见两双正朝着她瞧这边过来的眼睛。
那眼里，有笑，嘴角，有颤抖。
前一秒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李佳妮下一秒就看见玻璃中的自己，额头上那朵“小红花”。
好吧，她知道那两个书店营业员为什么会对着自己露出憋笑的表情了。
李佳妮苦笑，她除了苦笑还能干什么呢？就是把伞撑得再低一点。
正当要这么干时，李佳妮瞄见玻璃中，自己的身后，一个正伸手在分类垃圾箱里翻找的身影。
即使在一个多么富有的城市，拾荒者都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线，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城镇。
拾荒老人是值得尊敬的，至少，他们坚持以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同时也捍卫尊严。
李佳妮也是敬重这类人的，更何况，十几年前的她也有过这种体验。
视线原本就此移开，然后李佳妮会牵着彤彤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当那个身影抬起头，而李佳妮还未及收回视线时……
李佳妮更震惊了。
25
“老师……”
李佳妮缓慢地转过身，视线对上那个距离不到两米的拾荒老人的脸。
“姐姐？”姐姐又怎么了。马彤彤感到有些害怕。
那个老人显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这一对姐妹，只是提着蛇皮袋，找完了可回收垃圾箱，又伸手往不可回收箱里探去。
老旧的眼眶后面，是一张褪去了为人师的风采，已经苍老黝黑了的脸孔。那眼望着垃圾箱，仿佛就从没光彩过，两唇紧闭，好像从没笑过一样，已经沾满了污垢的手，不再有拿过粉笔的记忆，背，竟颓了许多。
可是李佳妮却认出了他，因为她说过，她最喜欢上他的课，她说过有他当他们班的班主任，她一直觉得很幸运。
“姐姐？”马彤彤感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握得有些紧了。
良久，直到老人准备离开，李佳妮赶紧再喊一声：“老师！”
枯瘦的身板子一僵，老人家这才注意到前头有人一般，慢慢地，他抬起脑袋，朝声源看过来。
毫无情绪起伏的眼中，因视线里出现一张额头上贴着一张大红花贴纸的脸，突然露出了惊骇。
还有惭愧。
“佳……”
“老师。”
两人脸上都有难以置信。
李佳妮才想上前，老人家先有了动作，提起那袋瘪瘪的蛇皮袋拔腿就跑。
李佳妮赶紧要追上去，一道力量扯了她，让她回过神。
“姐姐！”马彤彤急了，豆大的泪水忍不住就掉了出来，她从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她害怕了。
李佳妮连忙抱起彤彤，才要继续追时，却已不见那老人的踪影。
视线四处寻找，直到咫尺处的哭泣声终于钻入她的耳内。
“呜~姐姐~”马彤彤很想忍住的，可是她忍不住了，抱着姐姐的脖子啼哭了起来。
“彤彤？怎么啦？怎么哭啦？”李佳妮帮彤彤擦着眼泪，安抚她，可小孩子的泪水就是止不住。李佳妮知道，自己吓到小朋友了。
“对不起，彤彤对不起，姐姐在，没事了没事了。”
唉，今天真是乱七八糟透了。
“姐姐呜~怎么了~姐姐你没事吧~呜~”小朋友哭着还不忘担心姐姐。
“彤彤不哭了，我们回家。”想追也没法追了，李佳妮想，以后再说吧。
“呜~”
“等下我们让小海看看你的哭鼻子好不好~”
“不要~呜~”
“可是彤彤不是还在哭吗？”
“不哭了不哭了~”啜泣的小女孩。
“还是我们家彤彤最厉害了，这么坚强。”
“和姐姐一样吗？”
唉？怎么扯到她了？
“今天要和姐姐一起睡~”
“…好。”好吧，谁让是她的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