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变的渐渐深沉,房间里却亮出了点点灯火。
小心翼翼的拨动着灯芯,那陶碗里已经没有了多少黑油,默默的站在那儿,火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老阿水的脸。
那是一张长满皱纹的脸,原本不过是五十多岁的年龄,却堪比六七十岁一般苍老了。
老阿水学过道法,不过那已经是成年之后地事情了,那个时候,他才十六岁,刚有了一个儿子,就是他的长子阿山。
因为家里多了一口人的缘故,原本就很困难的日子,变得愈加艰苦了。
起初还能靠部落的一些活计,勉强维持这贫苦的日子,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填不饱,这个时候,全家大多的时候都在饿着肚子。
每当七八岁的阿山躲在孩儿他妈怀里嗷嗷大哭的时候,老阿水都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或许是有一次孩子吵得太过厉害,这老阿水咬咬牙,竟然跑到了一百牛询之外,来到那些战士都不敢轻易触及的地方,打算单独狩猎。
为了多弄一些食物,老阿水几乎不要了性命,他要学部落那些战士,猎杀一只猎物出来。
一整天,老阿水紧紧握着一根被削尖了的竹矛,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却始终没有遇到什么猎物。
后来,他也曾想过,若是他当时运气不好,遇到了不可力敌的猎物,定然就是一个被分而食之的下场,到时候别说阿山,就连后来的阿巴,也难以够活下来,毕竟,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太大的自保能力,能在部落的庇护下平平安安的活过一生,就已经是每个普通人最为奢侈的愿望了。
就在老阿水站在寒风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泛黄的草丛里,突然开始抖动了起来。
老阿水以为那是什么恐怖的猎物,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连牙齿也止不住的打颤。
虽然嘴里念叨着火焰之神的保佑,但事到临头,火焰之神怕是无法亲来庇护他,因此站在那僵持了片刻,渐渐变得镇定了起来。
紧紧握着竹矛挑开杂草,看到的不是意想之中的猎物,而是一名身材强壮的男子,满身是血的躺在草地上。
那老阿水当时懵了一阵,待发现对方颈脖上挂着九枚圣贝,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大概明白这男子是部落之中的大人物,老阿水也顾不得狩猎了,将满身是血的男子背到了身上,咬牙切齿的将他背回了“姜”的聚集地。
结果第二天早上,部落的一位长老大人亲自过来看他,不仅带来了一些食物和布匹,还问他有什么要求,长老会尽量满足他。
原来,他背回来的那个男子,乃是部族之中的一名强者,对于整个“姜”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老阿水救了这种大人物,自然会得到部族的丰厚奖励,他若是愿意,可以得到十年都吃不完的食物,二十年都穿不破的布匹……
不过,当时老阿水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却并不是这些,而是想要学习道法,成为部族战士那样人人羡慕的角色。
因为食物总有吃完的时候,布匹总有磨破的一天,而他还会有后代,还有阿山,若是自己学会了道法,并且立下了功勋,就有资格将道法传承下去,让子孙后代享用这最丰厚的回报。
那长老听了他的要求,没有刮目相看,也没有不削一顾,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之后,随后就离开了老阿水的家。
在患得患失的一段时间中,老阿水一直有些神色恍惚,直到第三天后,有部族战士通知他前往狩猎队。
老阿水喜出望外,因为狩猎队的战士,大多都是道法有成的族人,哪怕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是狩猎队的预备成员,时常教授关乎修行的一些东西。
从那以后,老阿水从道法基础起步,一步步走上了部族战士的进阶之路。
在任何一个部落,哪怕食物资源在匮乏,也没有让战士饿肚子的道理,所以在解决了生存最为主要的问题之后,老阿水的家里也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第二年的时候,阿山他娘又怀了一个孩子,可惜的是,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因为魔鬼的诅咒,被恶魔吞噬掉了,这个时代,没有流产之类的说法,大多数不幸的事情都会纠结于魔鬼作恶,所以这个时候,要祈求天神的庇护,以满腔热血,洗刷掉邪恶的诅咒。
老阿水并不明白那些东西,但是并不妨碍他在狩猎队变得更加英勇,或许是这种事情的刺激,从那个时候开始,老阿水在自身所在的狩猎队里,也开始变得名声鹊起了起来。
之后的几年里,老阿水咸鱼翻身,从最开始一贝平民,最后成为携带六贝的一方小头领。
当然,这个时候,他的第二个儿子也来到人世,为了纪念他最先发迹的那个地方,他给小儿子起名叫“巴”,因为他背会那个部族强者的地方,就被部族成为“巴”地。
后来,随着他功绩累计的越来越高,终于可以让两个儿子修习道法了,在白衣祭祀的主持下,两个儿子在那一年进入了“达塔领”,这个培养部族战士最为卖力的地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儿子渐渐长大,自己本事也有了好几个孩子,这个时候,老阿水终于松了口气,也渐渐考虑了两个孩子的未来。
因为去年清剿南边一个小部落的时候,老阿水擒住了对方的小首领,立下了大功劳,为此,部落不仅赐给自己一把锋利的长刀,还让长子接了自己的班,成为了部族的一名小头领。
至于小儿子阿巴则是进了狩猎队,跟着他多年搭档的老伙计,一直在外面游荡狩猎,为部族捕获食物。
周围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没有一家不羡慕老阿水他们的,毕竟一家父子三人都是部族战士,那可是吃穿不愁,经常都能看到肉食的富裕之家。
这个时候,人们还比较单穿的,或许是物资并不丰盛的缘故,只要吃的饱,或者在多一些肉食,就足以让大多数人嫉妒和羡慕了。
只是这样的生活,终究不会一成不变,在一次外出狩猎者中,小儿子阿巴的狩猎队受到了异兽的冲击死伤惨重,而阿巴则在逃跑的时候误入山林,没入了茫茫林海之间。
整个部族的人都知晓,若是长时间置身在林海之间,哪怕部族最为强大的战士,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因为那些茂密的丛林中,时常孕育的一些可怕的东西,可以无声无息的将生灵吞没……
这段时间,老阿水寝食不安,除了小儿子的婆娘成天哭哭啼啼之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也不让自己省心。
好在没过多久,那小儿子平安无事的返回,据他所说,他在山林中遇到了一只可怕的花魔,若不是那个强大的荒人救了他,他早就死在了花魔的手里。
对待那些居无定所的荒人,老阿水一直是没有什么偏见的,虽然部落会掠夺一些荒人作为农奴,但对于那些身负道法的荒人来说,任何部落都是希望他们能加入的,毕竟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是清剿小部落,还是清理周遭的可怕生物,部族战士的消耗数量都是十分惊人的,仅仅靠着自然的体系来补充,未必能满足部族自身的需求,所以若无必要,部族也不愿意来一场大规模的部族战争,反而十分愿意接纳那些荒人强者,从充实部落自然的力量。
既然对小儿子带回来的人没有什么偏见,而且对方还是那种连他都看不透的荒人强者,最主要的还是小儿子的救命恩人,种种原因之下,老阿水自然对这人十分客气,虽然语言不通,但老阿水依然拿出了最为热情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小儿子的救命恩人。
谁知,在家宴开始之前,因为箱柜上的那把刀,竟然引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原本语言不通,老阿水虽然见多识广,却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小儿子的恩人挥了挥手,将手指插入小儿子的眉心之后,老阿水顿时吓了一跳。
不过,他好歹经历过不少事情,大概明白这荒人强者应该是对二子施展着一种特殊的法术,因此他强行压下想要出手的长子,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这个荒人强者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之后的交流中,靠着二子沟通,老阿水大抵上明白了什么事情。
那荒人强者应该是有个同伴,后来被烈渊杀了,那同伴的长刀被部落缴获,因为前些年自己立过功勋的缘故,部落又将那把长刀奖励给了自己,最后被这两个荒人认了出来。
其实这种事情虽然复杂,但是对于老阿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杀掉那荒人同伴的又不是他,哪怕真过来找人报仇,也不该找到他的头上。
不过,这种事情又不得不防,若是那个荒人一怒之下,真的跑到烈渊哪里大开杀戒,到时候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作为儿子的救命恩人,老阿水一家夹在其中,都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毕竟从本质上来讲,他们仍然是“姜”的一员。
站在那里微微想了片刻,老阿水打算找那个荒人谈谈,哪怕对方不打算放弃报仇,最起码也要叮嘱对方,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找烈渊寻仇,毕竟作为“姜”的第七顺位候选者,烈渊在部落之中的权利不可想象,尤其是对待他这种人来说,更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大人物。
这样细细想着,门外却突然传开了一阵敲门声,老阿水有些迟疑的看了过去,然后走上前,打开了漆黑的大门。
敲门的乃是他的长子阿山,一脸凝重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心事。
老阿水注意到长子手上拿着一卷兽皮,就让长子进屋再说。
这个时候,那灯光已经摇拽的更加厉害了,回头看了一眼渐渐干涸的油灯,老阿水皱了皱眉头,从床下掏出一坛黑漆漆的陶罐来。
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点黑油,老阿水有些肉痛的盖好了盖子。这是他一年前从那个部落抢夺的战利品,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这罐黑油大概会成为传家宝,一直传到他孙子的手上。
老阿水坐在哪里,微微皱了眉问着︰“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怎么回事?”
那阿山走进屋子,从陶罐里舀出一点水来,一边用竹筒喝着,他一边开口说︰“阿爸,要我说,直接给那两个荒人一些食物和布匹就算了,将他们的留下来,迟早是个祸患。”
“混帐——”听阿山这样说,那老阿水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他︰“那荒人虽然与烈渊有仇怨,但毕竟救过你阿弟,野兽尚知晓恩德,你一个在火焰之神福泽下修成的战士,难道还不及那些畜生……”
“我、我就是说说,阿爸您别生气……”那阿山神色灿灿,大概也是响起了什么事情。
这是在“姜”广为流传的一件故事,说的是部落第二顺位继承者——那位大祭司教导的圣女。
相传圣女祝犁远赴深山大泽修行,在乾河河畔,遭遇一只受了伤的龙龟,圣女不惜以元气疏导,救治了这只龙龟,待龙龟伤势渐愈之后,就飘然离去。
后来,圣女在鬼方境地遭遇险地,被鬼方一族围困,危在旦夕,这个时候,突然地动山摇,一只巨大的龙龟破土而出,救圣女于为难之中,大破鬼方的阵法。
之后,那只龙龟一直未曾离开,终生伴着圣女,在南山的乾湖内修行。
这个故事一直在“姜”广为流传,作为善有善报的确切体现。
阿山当然知晓这个故事,但却没想到阿爸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因此临时改口,想要将此事岔开︰“对了阿爸,刚才至祭祀派人告诉我,让我明天早上,带领一队人去逾山。”
“逾山?”老阿水微微一愣,也顾不得在骂他,当即变得严肃了起来︰“至祭祀,怎么会派你去逾山?”
“我也搞不清楚……”阿山挠了挠头︰“不过,至祭祀让我带人前去查看周遭的地下,率先探探路,或许只是想要了解那边的状况吧。”
听长子这样说,老阿水皱了皱眉,脸色仍然有些铁青︰“只是了解情况,那再好不过,若是因为别的缘故,那可就……”
后面的话老阿水没有说,但是阿山抿了抿嘴,也忍不住低下头来。
两个人都知晓,若是因为别的缘故,“姜”部落的战士,说不定会死掉很多人。
原来,部族在往南四百牛询的山谷内,有一个名叫“逾”的部落,那部落足有数万之众,占据天时地利,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偏偏这个时候,部族内的一些长老推波助澜,想要剿灭那个部落,掠夺“逾”的资源与人口,若是这一想法得以实施,“姜”势必会面临一场惨烈的大战。
“真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啊……”
老阿水喃喃自语的说着,微微带着嘘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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