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伶对有莲印象不深,尤其是进了宫之后,日日忙碌着认识更多对自己更有用途的其他女子,所以早就不记得这个顺王府里的丫鬟了。
不过,面前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并不是真正的明珠公主。
皇后娘娘的一声惊呼,吓得整个坤德殿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是谁?是谁?怎么皇后娘娘会说不是明珠公主?难道,这顺王府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样的程度,敢把皇家要送去和亲的公主给掉了包?
有莲早已经吓呆,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茫然的向四周看着,希望有人可以站出来替自己辩解个一二分。
可是,谁能帮得到她呢?此刻,就连黛瑾,也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从伦伶叫有莲走上前去的时候,黛瑾心中就莫名的有着不想的预感,而当她伸手抓住新娘的双手时,黛瑾则更是暗暗叫苦。只是实在没想到,情急之下,伦伶竟然会真的一把掀开公主的盖头--如若不是如此,她便是有千百个疑心,只怕也还蒙混的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黛瑾脑中飞快的旋转,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重点已然不是是否还能留得住女儿在京城中了,而是能否保得住顺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性命。
黛瑾在发愣的片刻,伦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了心有窃喜,她心里面略微一琢磨,就发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对自己不仅是毫无损伤,更是十分有利。
刚才还在扫兴为什么姑母和公主都没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为即将到来的离别痛哭流涕,现在伦伶终于明白了,这自然是没什么好伤心的,原来她们早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送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姑娘出嫁,打算偷天换日,蒙混过关呢。
既然如此,如今被自己发现了,伦伶简直得意洋洋的差点儿笑出声来,此事一出,自己想闹的多大,就可以闹的多大,想治姑母黛瑾一个什么样的罪名,那就全凭这位皇后娘娘说了算了。
”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此时伦伶已经不生气,也不再惊恐了,不过还是要强忍住嘴角不停浮上来的笑意,佯装出震怒的样子。
有莲发现再也无法用点头摇头应对了,只得小心翼翼的张口,嗫懦道,“奴婢,奴婢是……”
“奴婢!?”还没等有莲说完,伦伶便打断了她,“好,好,好!原来你是个奴才!?”
若不是有莲张口说错了话,这殿里面上上下下,确实出了黛瑾之外都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此时站在她们眼前身披嫁衣的公主替身,居然是个奴才丫头。
经过这一段时间,有莲已经越来越有大家小姐的样子了,因此,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伦伶虽然认出了这并非仪如,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看容貌身段,一点儿都不比真正的公主差,所以她还以为这是黛瑾从哪里找来的富家千金呢。
没想到,原来是顺王府里面的一个奴才?
“回娘娘。”黛瑾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出声了,便上前两步,双膝跪地,说道,“此事是臣妾一手所为,确实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只是不与这个丫头相干,还望娘娘只问臣妾一人便是。”
伦伶转过头来,盯着黛瑾看了一阵,脸上慢慢绽开一缕冷笑,“好一个一手所为,好一个不相干啊,本宫的好姑母,亲姑母,真是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本事。好,本宫就问你一人,这丫头是干什么来的?你们葫芦里面,打算卖的是什么药?”
黛瑾现在也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惊慌失措了,她知道木已成舟,既然被伦伶发现了,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再怎么慌神,也是无济于事的了。
“回娘娘,明珠公主从昨个儿晚间开始,便高烧不退,口中只管胡言乱语的说话,只怕看着要不大好,可是今日和亲之事要紧,臣妾不敢耽误,又担心公主现在的样子实在不能见人,所以,这才,这才在府里面现成找了个丫鬟充数的……”
黛瑾这个理由,也是实在逼不得已,想出来暂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够搪塞过去再说。
“哦?明珠公主病了?”伦伶心中暗想,这一定是假的,想都不用想,看姑母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早就计划好的了。
再说,之前去顺王府回来的人都说了,府里面根本看不到一点儿忧伤离别的气氛,跟那日黛瑾母女在坤德殿得到消息时候的震惊相比完全说不通,现在伦伶明白了,他们一定是早早就想好了这掉包的主意,所以才会不慌不忙的呢。
只是,想要揭穿她的诡计,伦伶心说,还得慢慢儿的来,不能一下子让她把应对的万全之策都想好了。
于是,伦伶悄声对身边人说,让他们即刻就去顺王府中,将明珠公主接来,不管是不是有病在身,只要不会死人,就立刻带到宫里来面见皇后。
另一面,她还是装出又惊又怒的样子来,对黛瑾说道,“就算是明珠公主病了,她现在的身子,也已经不是你瑾太夫人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了,旁的不说,难道不能跟皇上和本宫商议一番?就如此胆大包天,擅自决定偷梁换柱,还是换了个奴才丫头?”
“是,是臣妾的错。”黛瑾没有听到伦伶跟身边人说了什么,不过心中也开始担心要怎么去圆刚刚编出的谎话,“今早上起来,眼看着公主的身子已经好转了不少,只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有些担心她体力不支,无法顺利完成陛下和娘娘的期许,这才选了有莲,她聪明伶俐,又身体健康……”
“放肆!”伦伶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尽管的在姑母面前耍威风了,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此刻能尽享这样随心所欲的感觉,她也觉得,真是比起看姑母为了女儿远嫁痛哭流泪还要更加值得。
“娘娘息怒。”果不其然,现在的黛瑾,就好像自己侄女儿脚边的一只蚂蚁一般,大气不敢出,话也不敢乱讲,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皇后大怒,降罪于自己。
其实自己倒也罢了,黛瑾最最担心的,还是会牵扯到仪如,甚至还有文俊,和顺王府里面的一家男女老幼。
不过,伦伶这会子并不想急着给黛瑾找什么罪名儿按上,她要多享受一会儿,这高高在上,在众人面前羞辱斥责姑母的滋味儿。
“你可知道,这是个奴才丫头啊?她就算能好端端的嫁到外藩去,就凭一个丫头,也能配得上以朝廷公主的名义,给藩王做王妃?你那糊涂脑壳里面,有没有好好想过,藩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多少女子他没见过么?一个丫头送过去,说是公主,他就那么好糊弄的?他发现了怎么办?”
伦伶的嘴皮子,从来没有这么利索过,好像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的停不下来。
后面站着的几位嫔妃早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这位皇后娘娘,素日里面虽然看起来颇具威严,可是并不会常常发怒,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叱骂,则是平日里都没有见过的。
更何况,这下面跪着的,怎么说也算是她的姑母呢?众人不禁有些奇怪,难道娘娘一点儿都不打算给自家人留点儿面子么?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黛瑾无言以对,虽然胸中郁结难舒,可是谁叫自己实在毫无权势,在这后宫里面,皇后面前,她给自己面子,叫自己一声姑母,那便是把自己当做长辈,她若是不想了,就这么把自己踩在脚下的呵斥着,一个小小王府里面的太夫人,又能有什么话好说呢?
伦伶依然不解气,继续说道,“若是藩王发现了嫁过去的不是公主本人,而是个丫头,你说会怎么样?咱们朝廷上上下下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再打起仗来,可怎么处!怎么说你也是个国公爷的女儿,先顺王爷的侧夫人,本宫一直觉得,也该算是个识得些大体的女子,真是没想到啊,你的心里面,是不是就只有那么一小方天地,除了儿女私情,家长里短之外,也装不下什么别的了!”
黛瑾见伦伶越说越不着边际,似乎不是为了今日之事发怒,而是牵扯出了什么之前的故事来,连忙说道,“娘娘息怒,娘娘教训的是,幸而臣妾的糊涂被娘娘及时发现,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哼,酿没酿成大祸,咱们就等着瞧吧。”伦伶喝了一口茶,刚刚的一番对话,已经让她充分过足了羞辱黛瑾的瘾,于是便润了润喊到有些干涩的嗓子,接着说道,“本宫已经派人去接明珠公主了,等到公主来了,那么究竟是重病缠身,还是早有预谋,咱们可就能看得出来了。”
说着,她紧紧的盯着姑母,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看得出来什么!”
让伦伶意外的是,仪如还没接来,倒是皇上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