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瑾当然知道,王爷并没有真的糊涂到连刚刚出生的女儿都忘了,也许只是一时没有清醒过来,因此对于仪如的名字没有听清。
可是不管怎样,他心中只能放得下蓼汀,而完全无视了自己和女儿,这点,黛瑾还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到最后,王爷也没有出现在仪如的满月酒上,听说是蓼汀突然划伤了玉手,王爷生怕她不能再弹琴了,便陪在身旁一直等着太医来诊治。
没有什么比一个冷清的满月酒更让黛瑾寒心的了,景承说的没有错,在顺王爷的府上,失了宠,就是失了宠,也就是失去了一切的关注。
其实对于没有关注的日子,黛瑾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虽然失宠之后身边少了一些献媚的人,也少了一些赏赐,不过对于吃过了诸多苦头的她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
甚至,少了王爷的关注,对黛瑾自己是有着许多好处的,可以不在担心要对着王爷陪笑,更不用担心时不时就招来莫名其妙的打骂。黛瑾的生活,不知比怀孕前平静祥和了多少。
可是只有看到仪如的时候,心中才会有些酸楚,哎,可怜这孩儿是女儿身,本来能是给她父亲带来老来得子的喜悦的,如今就因为错了性别,便被扔在这里看也不看一眼。
好在仪如从婴儿时期就是个极乖巧聪明的孩子,给初为人母的黛瑾带来了无限的快乐。时间长了,母女失宠的那份失落也就渐渐淡去了,每日在王府里,左右吃穿不愁,黛瑾便只对着仪如,也能自得其乐。
也许,这孩儿没有父亲,却又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的母亲,也算是够了吧。
黛瑾这么想着,便渐渐忘记了旁的事情,也忘记了那些年为了王爷的这份宠爱自己遭受过的来自不同人的恶意。
也许如果一切都这样继续下去,黛瑾会慢慢成为这王府里又一个曾经受宠而后来被王爷遗忘扔在一旁的夫人,她绝对不会想要再重新走进王爷的世界中。
可是一个小丫头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
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偷偷闯进王府里来,也没人拦阻,就自己摸索着找到了黛瑾的院子。
小丫头自称是谢府里的人,名唤柳儿,是谢家送给黛瑾的母亲姜氏夫人的侍婢。
自从谢家把姜夫人不在当做奴婢之身对待之后,柳儿就是她身边最贴身的小丫头,谢家虽说是善待,但也就只给了这么一个下人伺候着,因此,姜夫人和柳儿的关系倒是十分亲密。
黛瑾听说是母亲身边的人,起初有些将信将疑,可是听到柳儿说出来意后,便不得不信了。
原来母亲在谢府已经病重了多日了!
“怎么谢家人不给请太医看病么?”黛瑾心中迷惑,明明记得谢敏妹妹说的清楚,一定用最好的待遇来对待姜夫人,难道是他们家中有人成心为难不成?
其实,想要为难姜夫人的也不是别人,就是谢府中第二说了算的谢攸大爷。
自从谢攸听说了伦伶入京的消息,便开始常常想到多年前自己和父亲陷害楚家的事情。虽然现在看来,黛瑾并没有从伦伶身上得到什么信息,伦伶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藏了多少秘密的少女,可是这件事一想起来,便让他坐立不安。
而姜夫人虽然是贵妃娘娘亲自嘱托过要好好对待的客人,可是每当谢攸看见她,便觉得有些心虚,总好像感到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如果她真知道了,这一个年老的妇人当然没什么可害怕的,可是她要是说给了那已经当上四品将官的儿子听,只怕是要有些麻烦。
因此,当谢攸听说姜夫人身染病患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丝丝侥幸的开心。
反正她年纪也不小了,若说是一病不起,就这么死在谢家,不管是代璋黛瑾,还是贵妃谢敏,都没有什么可说的吧。
于是谢攸嘱咐家里人,若是姜夫人要请医看病,便能拖就拖,也不要给请什么太好的大夫,实在糊弄不过去了就将就敷衍一下便是。
就这样,姜夫人本来并不算太严重的病,被拖得越来越辛苦,没过多久,就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水米也难进了。
柳儿服侍了姜夫人一场,从来没碰上过这么善待下人的主子,看着主子遭罪,心里面也难受。后来想起,姜夫人上次家宴的时候,听说到她的亲生女儿是王爷眼前的红人,便想到也许可以去求一求这位王府的贵人,出手相助她自己的母亲。
黛瑾听完了柳儿的叙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没想到,自己最悠然自得的日子,竟然是母亲最受苦受难的时候。
自己经历过生产之后,便更加能够体会到做母亲的不容易,如今听到这话,黛瑾哪里受得了。
之前几次想要接了母亲出来,谢家都以这样那样的缘由拒绝,本就让黛瑾心中有些疑惑,如今看来,他们强留着母亲,又不肯好好对待,说不定背着贵妃打了什么歪主意
想到这儿,黛瑾起身便说,“柳儿,走,我跟你一同回谢家去,倒是要问问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旁边采芝看到黛瑾这么着急,连忙伸手拦住,“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谢家啊。”黛瑾不知采芝为何明知故问。
“夫人,你是要以什么身份去谢家?”
采芝这话,倒是把黛瑾问住了。稍微一想,黛瑾便明白了采芝的意思。
自己哪里还能有什么身份呢,自己唯一的身份就是顺王府的瑾夫人。那以这样的身份,去谢家给自己的母亲讨要什么,怎么说来,都是不通情理。
柳儿看到黛瑾停住了脚步,便着急的说,“夫人夫人,您是我们夫人的亲生女儿,您不能不管啊。您在王府里锦衣玉食的,可知道老夫人在那边儿受苦么!”
黛瑾并不怪罪这小丫头说话口没个遮拦,倒是心内感激母亲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可以信赖的下人,便说,“柳儿你莫慌,我怎么会不管母亲呢。只是采芝说的有理,我现在这样去了,是一丁点儿作用都没的,反倒惹得谢家和王爷都不开心,对母亲更不利。”
柳儿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睛,说道,“您不是王爷心尖儿上的红人么,总不至于想个办法救救自己母亲都不能够吧?依我看,反正这谢家对姜老夫人也不怎么好,您就把她老人家接到王府来养养病,也不算过分呀?”
柳儿这话倒是说到了黛瑾的心上,只是那句“王爷心尖儿上的红人”,让黛瑾自己都苦笑的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虽然不是那么得宠了,毕竟也是刚刚给王府里填了千金小姐的夫人,黛瑾自己琢磨着,若是让王爷出面去替自己跟谢家要求接了母亲过来养病,王爷应该还是会同意的,而谢家,应该也不好拒绝做女儿的要给母亲侍奉汤药的一片孝心。
“好,柳儿,你先回去,告诉母亲,我这就去求王爷,让他给谢家说说,接了母亲过王府来养病,就说是我要亲自伺候才放心。这样一说,谢家再不情愿,也没什么话可讲的。”
柳儿听了这话,眉头才略微舒展开一些,对着黛瑾行了个礼,临走还回头说,“瑾夫人,我们在那家里等着您的信儿啊,可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采芝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丫头,不懂规矩,倒还伶牙俐齿的。”
黛瑾也不说话,自顾自的点点头,想着怎么能有跟王爷说上话的机会。
自从王爷有了蓼汀,估计都已经有些日子没跟第二个女子正经说过话了,如今要是自己带着一个麻烦事儿去求他,黛瑾心中也突然没了多大的把握。
不过不论如何,为了母亲,只能去试他一试了!
不出意料,王爷还是跟蓼汀在房中弹琴唱曲,看黛瑾走进来,蓼汀也知道她的身份,便微微欠了欠身,抱着琴走进了内屋。
今日显见王爷心情好,也没有责怪黛瑾打断了他的玩乐,反倒是看到她,才想起自己忽略冷淡了她多日,心中有了那么一丝丝不忍。
“黛瑾,如儿最近好么?本王没有得空去看看她,也辛苦了你了。”王爷难得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却也是让黛瑾听着恶心的不轻。
“回王爷,如儿一切都好,劳烦王爷挂念。妾身近日忙着照料她,没能全心侍奉王爷,还望王爷恕罪,幸好有蓼汀妹妹陪伴王爷左右,妾身才得放心。”这些话说出口,违心的程度,几乎比当年在熙云面前掌嘴的时候更甚。
王爷摆了摆手,并不搭话。
“王爷。”黛瑾接着说到,“妾身这次来叨扰王爷,只是有一事相求,望王爷允准。”
“何事?”
“妾身母亲姜氏,客居于谢府,如今身染重病,却不得医治。妾身恳请王爷出面,接母亲来王府,以便妾身能行孝于膝前。”黛瑾一口气说完,有些担忧的看着王爷的脸色。
王爷立刻便显出了不耐烦的模样,“你母亲?不是还是奴婢身份么?怎么接?”
黛瑾连忙说,“贵妃娘娘虽没有赦免母亲的身份,但已经命家人以礼相待,只是不知为何谢府仍多有为难,如今母亲病重,妾身只盼能在她老人家身侧日日侍奉汤药……”
“胡说!”王爷打断了黛瑾的话,“既然贵妃娘娘都没能赦免了你母亲的身份,那本王怎么可以违抗圣旨,随意就这样接了她来?再说,你也不看看谢家是什么样的身份,是能说要就要来的么?”
“王爷,黛瑾在这世上,就只有母亲哥哥两个亲人了,王爷不看在我的份儿上,就看在如儿的份儿上,她还没有见过她的外祖母呢。”黛瑾说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
“好了好了。”王爷看到黛瑾哭泣,心中说不出的烦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那女儿有什么稀罕的?本王还要看你们两个的面子?不怕实话告诉你,宠你的时候,你想要月亮都使得。现在,这王府里边能给你什么,你就趁早知足,好多着呢!”
“王爷,王爷……”黛瑾失去了理智,只顾着喊叫,希望王爷突然能回心转意。
可是这样的情景当然不能讨王爷欢心,他起身拔脚便走,一路走一路还喊着,“蓼汀呢?让美人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