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人成功救了出来,实在是好事一桩。民/警小赵在楼下从对讲机中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兴冲冲地跑上楼来,结果推开门就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小赵下意识捂住眼:“……”
虽说团聚和危机渡过后的重逢都令人十分感动,但小赵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发现两人谁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口打断两人无声的温馨交流。
“不好意思哈,虽然人已经救出来了,但我们还是得按流程做个笔录。”小赵清了清嗓子,努力表现出一副安定泰然的样子,说到救出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点发窘。平心而论,他们在这次的救援中当然也是费了警力功夫的,不过来了这儿之后门大开着,绑好的沈琼宁像是被留下来送给他们的礼物一样,谈救这个词,的确有点勉强。
更别说其实在救援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突破性进展,也不是由他们取得……
“好的,需要什么信息我尽量配合。”抱着的两人总算分开,沈琼宁朝小赵感激地点了点头,笑容温温柔柔客客气气,让这张有些过于成熟明艳的脸,看着也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意味。
这位女同志看着挺不错啊,小赵也朝她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始提问题,就听见这位看上去很良家的女同志笑眯眯地问他:“对了警/官,你们是怎么这么快查到我被转移到这里的?这边毕竟不在市中心,附近的商家基本上都没有安装监控的吧?”
……一针见血,直切要害,好犀利。小赵的舌头打了下结,愣了两秒才将视线转向站在沈琼宁旁边,始终没有开口的陆远书。
“这个要问你丈夫了。”他朝陆远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脸上满是欣赏与赞许,间或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打趣,“到底他最了解你,我们根据餐厅附近的监控录像和出租车司机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你昨晚被关押的地点,”
“可惜那时候你已经被转移走了,线索中断之际是你丈夫在现场发现了你留在地上的图形,进而决定先从这里找起,好在方向是对的,第一次尝试就有了好的结果。”
“哦,说到出租车司机,沈小姐自己遗留在出租车上的手机也帮了我们大忙,”小赵说到一半又想起了这码事,恍然地一手握拳锤了下另一手掌心,朝她比了个称赞的手势,“为我们大大缩短了排查时间,要是人人都有沈小姐这样的随机应变能力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沈琼宁恍然地点点头,转眸看了一眼陆远书,对方并不和她对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绷。大抵本人都不知道他不太高兴时会下意识稍稍抿嘴,沈琼宁捏了捏他的手以示感谢,稍稍垂眸时唇角仍下意识带着笑意,心中却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昨天手脚都被绑得颇紧,还是在朝两人强烈要求上厕所时才有了些许搞小动作的机会,用高跟鞋在角落的厚灰里不动声色地踩出了个符号出来。这么做心里当然是希望着有人看懂能心领神会,即使不愿意承认,这个人选大抵也是非陆远书莫属的。
她在墙角留下了个歪歪斜斜的L字母,是当年「有毒添加剂」的商标。怕是只有他还会记得。
“沈小姐,在你被绑架的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吗?”小赵关切地追问,沈琼宁眨了眨眼,脸上也带上了些许严肃的表情。
“我最近在查一个质量有问题的营养品厂家,似乎被他们发现了,带我过来主要是为了警告,让我不要随便刊发什么对他们不利的消息,有可能的话能够倒戈他们最好——我没答应,一直争执到现在。”沈琼宁简明扼要地说,随后呼出一口气。
“虽然受到了一些威胁,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干我们这行的总会有点意外情况发生,警/官你也明白。”
就算原先不大明白,早上被科普之后也算是知道了个大概。小赵信服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沈琼宁有问必答,十分配合,将前前后后听到的话帮家人的长相都回忆了个遍,没多久便表现出了一个刚经历过绑架案的年轻女人的正常反应——她看上去累极了。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小赵是个颇具人情味的好警/官,将问题基本问完后便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先行回家休息,周末时记得到派/出/所补个笔录。
两人连身应下,这里只是个普通的居民房,人走了之后实在没什么可供勘查的地方,空空荡荡的连个藏身之地都没有。警/察们拍了些照片之后,陆陆续续也各自离开了。
他们在这间房子里一直待到了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警/察们肯定不会让他们最后一个留在现场,继续滞留下去剩下的人也走不了。陆远书抬手看了眼表,转向沈琼宁低声询问。
“手脚活血了吗,能不能走路?”
走路肯定是能,她又不是被人公主抱到这里的。沈琼宁活动了几下手脚,笑眯眯地摆出个遗憾的表情:“能倒是能,就是有点勉强。走不了怎么办,你背我啊?”
她这话只是做打趣用,没想到陆远书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可以背你到楼下,然后打车回去。不过家里没什么菜了,可能得先绕路去一趟超市买东西。到时你在外面等我?”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啊?不过沈琼宁还是跟着这个思路琢磨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在外面等你?”
陆远书看了她一眼:“因为你不能寄存。”
沈琼宁:“……”
他说的好有道理啊,我竟然无言以对。
结果陆远书后来真的背了她下去,好在这样的情景不久前也有过一次,虽然那次她喝了酒这次没有,不过一样都是行动不便,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坐了出租车直奔超市,买了果蔬饭菜又折回家去。
第二段路因为有塑料袋的干扰变得不是很方便,沈琼宁居高临下地趴在陆远书背上俯视众生,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体力不错嘛,看好你啊陆老师。非常可靠,组织对你提出表扬。”
“谢你夸奖,不敢当。”陆远书平静地说,带着一手摇摇晃晃的塑料袋和背上的沈琼宁向前走,“可不可靠没有个固定的衡量标准,总要有人愿意依靠才能加入评选范围。我没这个荣幸,口头的安慰奖也就不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语调没有任何彰显情绪的起伏,似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陈述句。沈琼宁过了两秒才琢磨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愣了一下:“你……”
“我各方面都尽力做好,你愿不愿意信是你的自由,我确实无权干预,作为主动的一方,也比较受制衡。”陆远书对她的声音好似没有听见般,云淡风轻地开口继续,“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我的肩膀你永远可以依靠,这句话始终奏效。”
“但你要是始终不需要的话,不妨直接跟我明说。不做拒绝又不回应,其实多少还是有点残忍,对彼此也都是耽误。”
沈琼宁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陆远书淡淡地说,“就是想问一句,你跟警/察隐瞒下来的事情,打算跟我说吗?”
沈琼宁呼吸稍稍一滞,听到陆远书极轻地笑了一声。
“当我没问。”
他背着沈琼宁,走的依然非常平稳,即便是语气已经寡淡到听不出情绪,看上去也完全没有把沈琼宁就地扔在路边,自己回去的意思。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沈琼宁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忽而也被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包裹,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和陆远书相识十余年,鲜少发生什么争执。她的小爆脾气收不住,但陆远书是足够沉静稳重的类型,战火往往在刚刚燃起时就熄灭于陆远书的不回应。即便是两年半前走向婚姻尽头的时候,彼此的疲惫感也是远远大于烦躁与愤怒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都觉得分开主要是基于现实的打击与磨难,彼此的感情基础还颇为坚固,是以分开才会觉得不舍,不甘,不情愿。本来都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人,生生因为这件事开始纠纠缠缠的藕断丝连,摩擦起的火星到现在都足够令死灰复燃,有燎原之势。
然而现在陆远书如此明显地表达出了尘埃落定的意味,放弃两个字没有说出口,却已经足够不言自明。
他们的七年之痒,在八年恋爱期间没有出现,在两年婚姻中没有出现,在两年的分离中没有出现。
而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它裹挟着风雪宿命般来临,像是一堵没有边际的墙,矗立在了通向未来的路上。
她向来不服输又要强,心里却非常明白,唯独这件事,不该强求,也强求不来。
听天由命,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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