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书信
涂过玉露膏,翠倚的伤不几天就痊愈了。由于芽儿去了杨府,侍候我的事情又全部落在她的头上。除了晨昏定省,我概不出门,就窝在房里看看书,写写字。日子久了,翠倚开始不满起来。
“小姐,这么好的天气,您怎么老是看书,出去走走多好。”
“是你想出去走走吧。”我随口问道。
翠倚毕竟也只是个小女娃,还有小孩子的天性,喜欢出去玩闹。被我拆穿,她小脸一红,跑开了。
我把藤椅搬到树下,正好能挡住射下的斑驳阳光。约莫才看了大半页书,翠倚兴冲冲地跑来:“小姐,您看谁来了。”
紫色罩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插住,不带任何修饰就如此轻盈灵动,除了许纤柔,还能有谁?
我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里面坐。”
她摆手:“不坐了。今日风光无限,老夫人的小黄瓜成熟了些,让我过来找你,一同前去品尝。”
“可是我的书...”
“哎呀小姐,老夫人这般疼爱您和许姑娘,您怎么能悖了老夫人的意?也不能让许姑娘白跑不是。”翠倚帮腔。
许纤柔附和道:“就是就是,连你的丫头都懂的道理,妹妹还能不懂。再要推辞,姐姐可不依了。”
翠倚在旁边扮着鬼脸,我心下明了,多半是翠倚搞的鬼。便道:“劳烦纤柔稍候片刻,我换件衣服就来。”
我固执地唤她名字,并不姐妹相称是因为,我始终无法把她与王府里其他争风吃醋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娴姐姐对我也好,可她毕竟是王妃,要负担太多的使命,不像纤柔这样洒脱自然。这也是我愿意和她相处的正因。
梳上发髻,上了淡淡的胭脂口红,十六岁的年纪与面容,熟悉得我已经忘记自己的真实模样。
纤柔在一边催促加调笑道:“行了行了,葭儿美艳照人,早就颠倒众生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还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随她往菜园子走去。
老夫人的菜园子离我这里不远,与纤柔挽着手话家常:“有时我真羡慕纤柔你。”
“羡慕我什么?”
“你可知,我也想像你一般活得自在。”
“呵,傻丫头。人为什么总是想要别人的东西,而看不见自己拥有的。葭儿你可知,有时我也羡慕你。”
我停住脚步,她仰天一叹道:“我羡慕你,可以常回去看望娘亲。而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我娘。”
芽儿去了杨府中,不时有消息送来,告诉我娘的一些情况。对于纤柔的忧伤,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用手覆上,以示安慰。
一转眼菜园子就到了,嗬,好一番收获盛景!
记得上次来时,黄瓜还只开着小花,一旁的豆荚熟了不少。现在豆荚早已不见,架子被拔去,露出长长的西瓜藤。黄瓜有黄有青,辣椒有红有青,透绿的葡萄到处都是。
老夫人喜的合不拢嘴,亲自摘了一根黄瓜,也不洗洗,就在袖口上随便抹抹,‘咯嘣’一口咬下去,把春烟吓个半死。
纤柔道:“老夫人吃得这样香,让妾身都嘴馋了。”
老夫人一听,又摘下一个黄瓜来,重复刚才的动作,递给纤柔:“你也尝尝。”
纤柔为老夫人揉着肩道:“妾身知道老夫人种的黄瓜好吃,可是妾身有法子让它更加精美可口。”
老夫人立刻追问道:“是何方法许丫头快说。”
一瞥见纤柔朝我望来,我立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听见她对老夫人道:“今日妹妹来迟了,不如就由她替老夫人做一盘凉拌黄瓜,如何?”
“好好好,快去。”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随春烟去了隔壁的小厨房。春烟一路道:“侧妃,这里就是老夫人的小厨房了。老夫人平日最爱摘了果子就吃,到夜半总是喊肚子疼。奴婢总也劝不住,还望侧妃能帮着多劝慰几次才好。”
我点头:“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等我吧。”
纤柔真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哪里会做什么菜。前世还在上学就穿过来了,变成杨葭后又是个千金小姐,厨房都没有去过,到底该怎么做呢。
记忆中应该是洗净削皮拍碎成块,放些盐入味,过会再下入酱油、味醋、蒜泥、味精。但是老夫人肠胃不好,不能食用太过辛辣之物,况且这年代有些什么调料都难说,到底该怎么做呢?
眼角无意瞥见墙弯处的坛子,原来还是有泡菜的,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小黄瓜掏了中间的核,只淋了两勺酸水,洒少许辣椒面子,尝一尝,似乎清淡开胃。
得意之色还未散去,小黄瓜还在嘴里咬着,就听见一声咳嗽。
“穆将军?”
“侧妃,娘让我来看看侧妃的黄瓜拌好了没。”
我把黄瓜悉数装进盘中,放进托盘里才道:“这就好了,我们走吧。”
眼望四周,春烟呢?
穆展叫住我:“侧妃且慢。”
“穆将军还有何事?”
他紧握的手掌摊开,露出书信道:“这是侧妃家信,无意被末将拾得,请侧妃收好。”
我诧异:“王府里的那群白鸽,是将军所养?”
他点头,我恍然大悟:“无怪乎许久没有收到来信,原来信鸽去了将军那里。”
来信有两封,一封来自宫中,是哑婆拜托宫女所写。大致说她过得如意,顾太妃要我常进宫陪她聊天之类。另一封内容简单,是娘的小楷。
杨葭吾儿:自皇宫匆匆一别,为娘甚为想念。府中一切皆好,娘茹素三餐,以祈祷佛祖保佑吾儿。勿念。
我把信捧在心口,思绪万千道:“本侧妃想要亲自给娘亲回一封家信,劳烦将军替我代为转达。”
“末将一定为侧妃送到。”
“今晚入暮时分,翠倚会将信送到将军宅院。老夫人一定等的急了,我们出去吧。”
院子里老夫人在纤柔陪同下避着阳光闲谈,见我眼圈红红,问道:“哎哟这是怎么了,可是展儿鲁莽惹得侧妃不高兴了?”
“ru母哪里的话,不过就是被风沙迷了眼。”我答道。
“那就好。老身的两个儿子,只会行军打仗,老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抱上孙子。侧妃要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说给临儿听,老身也就去求个旨,为穆家早续香灯。”
我应了一声,穆展不乐意了:“娘,孩儿的事孩儿自己知道。”
母子就要犟起来,亏得翠倚眼尖道:“老夫人您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