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阮默默擦掉眼泪,献宝一样给尤宓留言:“我知道了,你等我啊宓儿,我这就去跟方老师说我不想支教了,我这就订机票回来陪你,你别难过了,我会陪着你的。”
她说完就收了手机往楼上跑,跑到拐角的时候正好撞上下楼的纪然。
看她一身单薄的穿着,纪然皱眉:“学姐又是在发什么疯呢?大半夜的穿这样在外面跑,以为自己是施瓦辛格的体格百毒不侵吗?”
他把挂在手上的外套抖开披在阮默默肩上,又问:“学姐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见到纪然,阮默默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了,这次她哭得特别委屈,活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纪然……宓儿出事了,我要回国,我要回去陪着她。”
“尤宓学姐?”纪然愣了愣,问道,“尤宓学姐怎么了?”
阮默默抹着眼泪说道:“宓儿……宓儿的爸爸妈妈可能又吵架了。”
纪然松了口气:“只是父母吵架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阮默默就爆炸了似的大喊道:“什么叫只是父母吵架而已!宓儿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不是……要不是她父母的话……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想恋爱不想结婚,都是受到了她父母的影响。”
“你不知道……她快被她爸爸妈妈的事情逼疯了。”
**
应该一点多了吧。
尤宓弯腰掬起一捧凉水扑在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两眼通红,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十足的戾气。
这副形象拿去参加鬼片女主的试镜应该再适合不过了吧。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像是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乐了。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卫生间,每一步都轻抬轻放,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她走进厨房,从刀架上取下那把昨晚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握在她父亲手里,用来对准她们母女俩的菜刀,掂了掂,无声地笑了一下,离开厨房。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敏感地亮了起来,她走到门外特意安装的栅门前,举起手里的菜刀对着门锁比划了几下,又悄然退了回去。
她关上门,轻轻的“咔嚓”一声后,她的世界重归黑暗。
她站在玄关处,如雷的鼾声从主卧传来,她的爸爸,在伤透了她和她妈妈的心后,睡得如此地心安理得。
她的抿紧嘴角,蹙起眉头,一双在黑暗中隐隐泛光的眼睛透出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握着刀柄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卧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步回到厨房,把菜刀插.回刀架上。
与此同时,客厅的灯亮了,尤妈妈的声音响起:“宓儿,这么晚了,在做什么呢?”
尤宓随口编了个谎言:“睡了一觉了,有点渴,出来喝点水。”
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尤妈妈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说道:“睡迷糊了吧?我们家的杯子一向是放客厅里的。”
喝了水,尤宓随着尤妈妈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尤妈忽然翻个身凑过来,伸手抱住她,像她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道:“睡吧,别想了。”
尤宓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仍然没有丝毫睡意。
从早年父母那在小镇上人人称赞的恩爱,到搬到县城后爆发的第一次家庭大战;
从爸爸出轨前对妈妈言听计从,到爸爸出轨后对妈妈大打出手;
从妈妈第一次被打进医院,到妈妈第三次被打进医院;
从她初一的时候跪在吵架的父母门外求他们不要离婚,到初二的时候她走在放学路上主动打电话给妈妈叫她跟爸爸离婚
……
这些年的一朝朝一暮暮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闪过。
小时候的她不懂,不懂明明爸爸妈妈是相爱的,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她才明白,所谓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变质的东西,就算你得到了它,你也不知道它的保质期;就算你用心呵护它,它也……说变质就变质了。
她想了不知道多久,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她半边身子都麻了,她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脚,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妈妈。妈妈又拍了拍她,含糊地说道:“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用顾及我。”
尤宓听话地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很快,背后又响起了妈妈细细的鼾声。
她转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把妈妈脸看得很清楚。
她的妈妈曾经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现在却在生活的不如意、婚姻的不美满、爱情的不忠贞及岁月的流逝等多重折磨下韶华不复,形容憔悴,曾经自信满满、说话有礼有度的学霸,现在妄自菲薄、吵起架来尖酸刻薄的怨妇。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一切都是自找的。
如果妈妈没有爱上爸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果没有爱上谁,就不会体会到这些痛苦了。
她下定决心……不会让自己重蹈妈妈的覆辙,不会给任何人,可能伤害她的机会。
窗帘后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尤妈妈起床说去买菜,尤宓也跟着起来,洗漱之后,她从沙发缝隙中取出已经黑屏了一天一夜的手机。
她按下开机键,短暂的开机动画结束,屏幕就被数量惊人的各种提示消息占据了。
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她把祁桓的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动作熟练得好像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
她清空所有的提示消息,只给阮默默回了一条语音信息。
“宓儿,好了吗?要走了哦。”
“来了。”
她把手机塞回沙发里,拎上包包跟妈妈一起出门了。
**
“……宓儿是一个敏感的人,她不相信有谁对她的爱可以坚持一辈子。所以她一直不肯接受祁桓。祁桓从大一开学就喜欢宓儿了,大二期末的时候我说,祁桓都追你两年了,你也该接受他了吧。她笑笑,说两年和一辈子比起来,哪个更长?”
“她总是在拼命地做兼职攒钱,她并不缺钱,她哥哥在工作了,家里就她一个学生,不至于窘迫到了需要她自己挣学费的地步。我问她你挣那么多钱做什么呢?你有什么很想买的东西吗?她愣住了,像是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以防万一吧,家里还欠着债呢,如果哪一天我妈实在忍不下去终于决定跟我爸离婚了,我总不能让她还背着债离婚。”
“所以你根本不明白,发了这样几条动态对宓儿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现在一定对她爸爸失望到了极点,也有可能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去年的暑假,她父母也是大吵了一架,她睡不着,想不开,大半夜的只穿着睡衣在街上游荡,被巡街的警察带到警局,让她给她的监护人打电话,她给我打的,我问她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街上干嘛呢。她说,心里难受,随便走走散散心。”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因为心里难受在街上散心呢?要是这一次,她遇上的不是警察呢?”
一口气讲完尤宓的事情,阮默默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用双手捂着脸,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难交到知心朋友。大学三年了,阮默默只跟尤宓无话不谈,好朋友出了事,叫她怎么放得下心?
纪然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直到她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斟酌着措辞开口了:“可你现在回去了也无计可施,且不说这么晚了你找不找得到车去尤宓学姐家,你联系不上她,就算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她,难道你要挨家挨户地敲门问吗?”
“……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该把宓儿也拉来一起支教的,大不了她的衣食住行我都包了,我怎么就没有她家的地址呢……”
“其实我觉得大可不用这么担心。从你给我讲的那些事里面不难听出尤宓学姐还是很在乎她的妈妈的,所以就算是为了她妈妈,她也不会轻易做傻事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自杀是领不到保险金的。”
“可万一她遇到了坏人呢?”
“现在是凌晨两点,从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半小时,如果你运气好正好有这个点的航班,回国也要两个小时,一共就是三个半小时了,还没算你从机场到她家的时间。所以万一她遇到坏人了,等你赶回去以后,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阮默默静静地听完,又哭了:“……那我就只有等吗?”
纪然帮她擦掉眼泪:“现在也只能等了。说不定她明天就联系你了呢?你要相信,你记挂着她,她也记挂着你。这样,你先好好睡一觉,如果明天尤宓学姐再不联系你,我就陪你一起回国。”
不知道是“说不定她明天就联系你了”给了阮默默希望,还是“你记挂着她,她也记挂着你”安抚到了她。阮默默总算不再吵着闹着要回国,她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起身说要回去休息了。
纪然把她送到寝室门口,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叫住她,踌躇地说道:“尤宓学姐家的事……希望没有对你产生太大的影响。”
他可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万一阮默默脑筋一错以为他是在挖苦尤宓的家庭关系,他这辈子就甭想把学姐追到手了。可不提点她一下他又不放心,看阮默默这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他很害怕她变得像尤宓那样不相信爱情。
好在阮默默听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答非所问似的说道:“我一直希望宓儿能接受祁桓。”
她一直希望尤宓能接受祁桓,希望她能像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向往爱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