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叛军将崇武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台上的尸体已经将地面完全覆盖住,血水顺着台阶往下淌,每一层台阶上都会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流瀑布。
孤零零的十几个侍卫护着那身穿金甲的大夏皇帝,就站在崇武大殿的门口看着一步一步逼过来的王咆和诸多叛将。
数百名弓箭手已经将硬弓拉开,只要王咆一声令下就会将最后这残存的十几个人射成刺猬。而之前一言不发的大夏皇帝,甚至显得有些畏缩惧怕,他一直垂着头,似乎是不敢看自己麾下最后一批士兵战死的惨烈场面。可当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忠心不二的侍卫的时候,他却缓缓的抬起了头。
“窦建德,其实你已经可以死的安心了。”
王咆冷笑着说道:“临死之际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而死,你当自豪……可你更应该反思,若不是你偏听偏信任人唯亲又嫉贤妒能,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殷秋,石赞,凌敬,齐善行,邢景天,苏定方……这些人都被你明里暗里的逼死,以至于到了现在你手下竟是连个能领兵的人都没有!”
“还有我父亲,他对你本是忠心不二,若不是你不识忠臣,不辨是非,怎么会有今日这结局?若不是将我父亲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反你?!”
王咆看着面前那大夏的皇帝一字一句问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后悔?”
“后悔?”
那身穿金甲的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显得那么疯狂。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这人将头上的金盔摘下来朝着王咆狠狠的掷了过去。王咆身边一个亲卫抽刀将那金盔劈开,当的一声,金盔落地后滚出去很远。
“王咆……你这样的小人物一朝得志,难免会有些得意忘形……可越是如此,越显得你是多么的白痴。陛下此时早已经出了洺州城,我不过是陛下身边一忠犬,就戏耍的你团团转,你这样不入流的小人物,凭什么和陛下争?凭什么问陛下后悔不后悔?”
这人竟然不是窦建德,而是窦建德贴身护卫邢开山。
“我想陛下应该后悔自己太过于仁义,既然当初就察觉你们这一对贼子有不臣之心,就不该念着往日的旧情,若是早早的一刀剁了你们父子才不会有今日这丑陋无耻之极的叛逆之事发生!”
“我是小人物?”
王咆怒极反笑,看着邢开山冷笑道:“我若是个小人物,那窦建德就更应该觉着耻辱……就在今天,堂堂大夏的皇帝陛下竟然使了金蝉脱壳这一招,像狗一样狼狈的逃了。是被我这样的小人物逼的如此,你还提什么尊严,提什么皇帝的威仪?”
“你!”
王咆指着邢开山说道:“你说这话,难道自己不觉得好笑?”
“来人,带兵去追!窦建德身边没几个人,他就算逃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你真以为北城三门我还没拿下?夏侯不让,你来告诉这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为什么北城三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攻打!”
夏侯不让俯身应了一声,往前上了一步道:“少将军神机妙算,就知道窦建德会逃所以才故意留下北城三门不打,窦建德若是逃,也只能往北城逃……可他以为那边是生门,却不知道那里才是真正的死门!”
邢开山脸色大变,猛的将腰畔的横刀抽出来朝着王咆冲了过去:“贼子,你不得好死!”
几十个叛军士兵涌上去,乱刀将邢开山手下的侍卫们砍翻在地。邢开山被人一刀卸去右臂,那飞出去的断臂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刀子。
王咆缓步走过去,轻蔑的看了一眼被按住的邢开山道:“我不会现在杀了你,我倒是要你亲眼看看,最后是谁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没兴趣知道。因为此时的我已经站在山巅,而你不过是山脚下一只弱小不堪的蝼蚁。”
他俯下身子,冷冷笑着说道:“你若是跪下来求饶,说不定我会一直让你活下去,让你活着,看到我怎么成为天下至尊之人!”
王咆直起身子转身走下高台,没有多看一眼满脸绝望之色的邢开山。他负手而行,眉宇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骄傲。
“夏侯不让,你可知道曹皇后前阵子结识了一个道姑?”
“回少将军,臣知道这事。”
“你可曾见过那道姑的模样?”
“臣见过。”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就算将洺州城翻一个底朝天,你也要将那个贱人给我找出来。城门皆闭,料来她还在城中某处藏着。这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劳,若是做的好了,我绝不会忘了!”
“臣遵命!”
……
……
万春-宫里已经乱作了一团,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宦官要么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要么就是龟缩于某处瑟瑟发抖,有胆子大些的竟然不忘了冲进皇帝和皇后的寝宫,抢一些值钱的珍宝试图带着逃出去。
而王咆为了笼络人心,没有下令屠杀宫中的下人。他严令手下士兵不得肆意抢夺财物,不得奸-淫宫中女子。尤其是后宫妃嫔,若是有犯戒着一律凌迟处死。
裴矩带着人赶去宫中内库,亲自监督着封存内库财物。而陈政则带着人赶回兵部,将兵部府库封住。夏侯不让带着手下人马封锁了全城,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搜查那个和曹皇后交往甚密的道姑。
王伏宝被人护卫着暂时进了一座偏殿休息,因为窦红线的死对他打击实在太大,城中诸事,他全都交给了王咆处置。王咆是个睚眦必报的阴冷性子,攻破宫城之后立刻就派人四处缉拿刑部众官员。
当初他在洺州城里养伤的时候,刑部的那些官员可是没少折磨他。
就在万春-宫最里面一座无人的偏殿门外,一袭黑色道姑服饰的张婉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发现自己,她拨开了房门轻灵的闪了进去。进了门之后,张婉承将身上的道袍快速的脱了下来,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药粉洒在上面,然后擦燃了火折子点着一把火烧了。
她从包裹里翻出一身普通宫女的服饰换上,然后对着屋子里的铜镜,在鹿皮囊里取出一副人皮面具粘在自己脸上,没多久,一个陌生的女子就出现在铜镜中。
张婉承仔细看了看铜镜中那张脸,确认没有什么瑕疵之后这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小手段……姑奶奶靠着这些小手段行走江湖几十年了。若是今日能从这万春-宫里逃出去,真的找个酒楼好好庆祝一下才是。就是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犯傻跑来救我……”
喃喃着说到这句的时候,张婉承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他若不来救我,才是怪事!只盼着这次他聪明一些,可别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也盼着信鸽能安安全全飞回去,不要慢了……”
“是谁在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稍微带着些沙哑但却十分悦耳的女子声音从偏殿里面的屋子传了出来。这声音响起来的突兀之极,将张婉承吓了好大一跳。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包裹里将她善用的软鞭抽了出来,左手抬起,只要手指一动就能将腕弩里的短弩激发出去。
里间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进入张婉承眼睛里的是一只纤纤玉手。这只手很白,修长而秀美。即便看这一只手,也能让人几乎下意识的就猜到这手的主人必然是个有着倾城倾国之色的美人。
“我住在这芳华殿里,除了每日送饭菜的下人许久没有见过生人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婀娜绝美的身影从里间房子里缓步走了出来。这女子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裙,腰身收的恰到好处,将她完美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一头顺滑乌黑的长发没有盘在头上,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脑后。她步伐轻柔舒缓,仪态万千。
“你是谁?”
张婉承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我是谁?”
那女子猛然间看起来竟是分辨不出年纪,只是张婉承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之人,非但脸美,身形美,她身上带着的那一股雍容华贵又有些慵懒的气质也极美。
叶怀袖和长孙无垢,或许能和她在容貌身材上相比。可比起这个女子,总是少了些令人迷醉的韵味。
……
……
“你不知道我是谁?”
一身素色长裙的女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好奇的打量着张婉承:“难道你是才进宫的下人?看着虽然眼生可你的年纪又不似……若是在宫里久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别装神弄鬼!”
张婉承往前上了一步,以腕弩遥指那女子的额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奇怪的?难道第一次相见你就知道我是谁么!?”
那女子摇头笑了笑,虽然嘴角微微上扬,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她的笑容都是那么凄美。毫无疑问,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看见这样的女子都会动心。
因为靠近了些,张婉承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女子原来也已经不再年轻。
只是却还是没办法看出她的年纪,虽然眼角上隐隐有细小皱纹,但她脸上的皮肤依然光滑,看起来如二八处-子一般娇嫩。
“我只是个本该死了多次,却至今苟活的怕死之人罢了。”
这女子看了看张婉承手里的软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么……你又是谁?”
“我?”
张婉承怔了一下后认真的回答道:“我也是个曾经想死,却又贪恋人世间诸多情分的人。你既然该死而不死,想必运气必然极好的。今日在这个时候遇到你,说不得也是我的运气呢……只要你配合我,我保证不杀你。一会儿若是有人搜到此处,你就说我是伺候你的宫女,听到没有!”
“你是刺客?”
那女子问。
“算是吧。”
“那你的运气可真的不怎么好,因为这芳华殿里除了我自己之外再无其他人,当初险些被这宫里做主的人打死,怎么可能会有宫女伺候我?”
素衣女子笑了笑,然后继续问道:“行刺皇帝?”
“嗯。”
“成了?”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那女子忍不住微微摇头极轻的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她这一声叹息,竟是让人跟着心里为之一紧。
张婉承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女子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极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名字。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她还是回答了出来。
“我叫萧怡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