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夫人都已经被这个面带笑意,却咄咄逼人的白衣女子快要弄疯了,只有张莹莹听到她话语中的那个又字,脸色不禁又苍白了几分。
“来人,将王妃娘娘拉下去,目无府纪,出手伤人,另外,带两位夫人去上药!”泽王不耐烦的挥挥手眼神突然一转,“至于你,本王有事要问。”
早有候在一旁的侍卫上前将几人押的押,扶的扶,伺候走了。而柳若依也一身蓝衣飘飘,随着几人一并下去,临走时,别有深意的冲宁醉容笑了笑。
宁醉容一身白袍长裙站在原地,也不再寻事,便是那样笑意盈盈的看着泽王,眼神,毫不畏惧。
泽王轻轻移了步子,一口气呼到她的脖颈处,“你,到底要让本王疼到何时?”
“心疼了?”宁醉容笑了笑,也不避开身子。
“嗯。”
“那回房吧,我替你换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眼底溢出一丝温柔。难得的,在那假面的笑容之下,有一丝无奈。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强行出来,也不让李侍卫跟着?”宁醉容扶了泽王平躺在床上,当然是面部朝下,不然咱们的泽王殿下估计又会遭受一次鞭刑之痛了。
“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也不让二哥陪你来?”泽王听从的趴在床上,任由她缓缓褪去上身的衣服。
那日,他一碗毒药亲自端到她面前,她双目一闭,便喝了下去,他便就知道,这辈子,他欠了她的,是背上这五十藤编所受的也远远无法弥补回来的。
“我以为,你会恨我。”泽王感受到悲伤那冰凉的手一顿,继续说道,“不管是宁醉容还是宁蕊儿,都应该恨我的。”
宁醉容手下稍稍用力,泽王龇牙咧嘴疼的丝丝作响。
“有些话,说不得的,泽王殿下。”她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将她手中纱布放到一旁干净的清水中,纱布浸了水,将那一盆水立刻染红。
“说了之后,这天下,就大变了。”言罢,她便不再作声,只管细细的为他换上新的纱布,那五十藤编,将他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背部,抽打的面目全非,皇帝老头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早春的阳光从没有掩紧的窗子下面偷偷的溜了进来,那两人一躺一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丝毫没有和离之决裂,也没有主仆之分,更没有夫妻之名,但是那两人就这样坐在扑溅出一些灰尘的阳光下,笑意盈盈,似乎那日华之光,在两人心中,都没有了神采。
醉容刚出了泽王府,早早从泽王府里处在立在一旁候着的柳若依身子一扭,轻轻迎了上去,“醉容姑娘好本事,离了泽王府还能深得泽王宠溺,何不就呆在泽王府,免得前去煜王那里叨扰呢?”
方才她见醉容在泽王府里这样闹,泽王竟然没有责罚她,还呵斥了王妃,看来这个被罢黜身份“躲”在煜王府的前任泽王妃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醉容一抬头,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日头早就落了下去,依稀有些稀薄的雾气从地面钻了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算得上聪慧的女子,轻轻一笑,“柳姑娘既然对醉容有疑问,不如借一步说话?”
柳若依一怔,还是跟着她走了几步。
此时暮色已晚,因为荆国夜间的宵禁严厉,已经很少有人在街头行走了,加上泽王府本来就不再闹市之中,四周便显得更加寂静。
柳若依心头一跳,涌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但是见到宁醉容一身白衣飘然,广袖迎风飞舞,心想,她一个女子,也不过是逞着嘴皮子快,能把自己怎样。
“柳姑娘不是想要知道醉容为何不乖乖呆在泽王身边好好听话享福,而要折腾半天跑到煜王那里不疼不痒的住着么?”宁醉容看着前面一座拱桥,那桥上,有青楼女子与良人在拉扯,远远的,能听到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话语。
“柳姑娘是不是还想知道,醉容为何明明被泽王罢了尊王妃之位,回到府中还能如此得到泽王的宠爱?”
“柳姑娘是不是更想知道,懿崋殿上,皇帝为何明明龙颜大怒,却没有杀我?”
“为什么?”柳若依眉头一凝,这女人说的,确实都是让她费解的。
只见那白衣飘然的人缓缓走到拱桥上面,原本在那拱桥上卿卿我我的一对人儿偷偷看了她一眼,便又搂着走下了拱桥。
宁醉容见自己打扰了别人的好事,一点也不惭愧,反而笑着往那桥栏上一坐,单薄的身子颤颤巍巍的,似乎要被刮入到河中。她冲她招招手说,“来,坐着,我慢慢讲给你听。”
柳若依眉间浮出一丝警惕,她本是清倌儿出生,被煜王在青楼看中,才被带入府中,但是进府前在青楼里见过头牌姑娘那些勾心斗角,女人狠起来,绝对不会输给男人。
现在,眼前这个广袖飘然,在夜色里独自一人坐在桥栏上的女人,让她觉得又危险,又……柳若依想了想,对,又孤独。像是一人独自在那夜风里承受霜露,虽登高而望远,但那满月之下背后的阴暗,却是无人能品尝,无人能触及的。
她慢慢了走上桥去,将身子靠在桥栏上,与她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最终还是没有坐上去。
“柳姑娘记得十皇子坠湖的时候吗?那时候醉容在想,你是如何能做到冷眼旁观,与己无关的姿态。醉容一向很佩服那些事不关己,便不管不问的人,觉得她们真正是做人做到了极致,对他人的死活,不管不问,其实就是间接导致了他人的死亡,不是么?”宁醉容眼神一抬,笑了笑,望向她。
柳若依心一沉,移了移身子,微微退了一步,离开了桥栏。
“后来,醉容遇到另外一种人,她们能凭借自己的优势,利用他人之手毁掉自己想要除掉的人,这样的人,比柳姑娘更胜出一筹呢。”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看着桥下缓缓流过的春水,这水,流的如此缓,如此厚重,像是背负了历史的命运一样。
“若依不明白姑娘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装傻,她是真不知道她说出的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柳姑娘一会就会明白了。”宁醉容从桥上跳了下来,吓得柳若依将身子又退了几步,几乎就要站在桥的中央了。
“醉容代主出嫁大难不死是因为怀了龙孙,可是,柳姑娘如此聪慧的人,不觉得,醉容这龙孙,怀的太逢时了么?”
“你、你没有怀孕?”柳若依惊声说道,这女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醉容怀了,那个未成型的孩子,本来是醉容威胁皇家的筹码。”宁醉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谁知道,谁知道被人借他人之手,将他杀死了。他还没有成型,还没有长出来,便就被杀死了。你说,那人歹毒不歹毒?”
“醉容姑娘……”柳若依此刻已经有些看不清楚她的面容,那双乌黑的眸子在夜色之中,像是一头正在寻觅实物的战鹰,一旦发现猎取,便会从高出直直的冲撞下来,一爪子,就足以抓飞人的头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