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道全为母治病的汉子姓张名顺,年二十八,水性极好,可伏水底数百息而不出,又一身雪样白肉,游水极快,似白条般快捷灵巧,人送外号“浪里白条”。
此人与其兄长张横二人仗着水性好,常年行船于浔阳江上做私渡,遇到不熟悉情况的外地生人渡船,就顺便做一票无本买卖。
张顺扮作行商,夹在一众乘客中,待船行至江心时,张横持刀在手,要求众人出买命钱,张顺故作要钱不要命之徒,被张横丢进水里,再不出来,其余人受到惊吓,赶紧掏钱。
张顺如今年龄渐长,渐渐厌倦这种生活,已起另寻正业之念。
近日老母突发恶疾,寻遍江州,无人能治,受人指点,抱着万一的希望,来了江宁府寻安神医,不想安道全出门好几天,家人也不知其去向。
就在自己已经绝望,准备明日大早再去泗州请安神医的老师时,安神医家室跑来告诉自己,神医已经回来了,请自己在门口侯着。
不想人倒是侯着了,但这神医却全无仁心,百般为难,就是不想跟自己去江州。
“鄙人多年的行医规矩,凡出州行诊,必先付百金预诊金,你既无钱,还是请回吧。江州路远,走得快,兴许还能看上令堂最后两眼,若再多耽搁几日,恐遗憾终生啊!”
张顺好话歹话说尽,见这狗屁神医始终不为所动,知道这事必得再想他法,当场不再犹豫,行了个礼,扭头就走。
安道全的话说得决绝,但心底却是直打鼓,他分明看到了那个江州汉子刚才扭头时眼中乍现的凶光,这人明显不是个好相与的,幸好自己明早就要走,倒不怕他寻仇。
安道全回到家里训斥给自己惹麻烦的浑家不提。
只说张顺先在城内买了一些东西藏好,而后趁着城门未关,出城外寻了一条小船,藏在城北扬子江码头不远处。
下午安道全妻刘氏给他传信时,曾提了一句“明日大早就要乘船北上”,张顺打定主意明日直接在码头劫人,只要上了船,就不怕这无良医者不就范。
等张顺藏好船,江宁城城门已闭,又偷偷从水门潜入,找到自己提前藏好的干爽衣物换上。再回到安道全家,偷听了一会,确定安道全还未离去,才寻了附近一家可以看到安道全家的客栈住下。
次日,张顺早早退了房,来到安家旁藏好,未等多时,果然看到安道全夫妇二人背了包裹出了门,便偷偷的缀了上去。
徐泽习惯早起,带着李逵,脚步都快,等二人过了早,来到码头上时,安道全还未到,徐泽让李逵联系好了船,也不上去,只在码头侯着。
眼见安道全走近了码头,异变突生——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挤开刘氏,夹住安道全就跑。
还未待李逵反应过来,“噗通”一声,那人已经夹着安道全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好贼子!哪里去——”
反应过来的李逵准备冲上去追,被徐泽一把拽住。
“铁牛,想做甚?”
徐泽指了指水中已经露出头并带着安道全飞快向前游动的那人。
“你有他那般好水性?”
“俺——”
“去,你先上船,通知船家准备启航,我去接安大夫家室上船。”
李逵跑出几步,突然停住。
“社首,为啥不是你直接上船,等着俺接安大夫家室?”
“少啰嗦!就你那副尊荣,也不怕吓坏人家!”
等徐泽带着惊魂未定的刘氏上船时,张顺驾着小船已经行远,徐泽乘坐的这艘尽管是小型风帆客船,但在港口内全是进出港船只的情况下,想要追赶上体小灵活的小船却是不可能。
不过,徐泽也不急,他已经从刘氏那里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是江州来寻安道全为母治病的,就不怕他跑得脱。人力有穷时,等出了港,拉满风帆,总能追得上。
果然,上了扬子江航道,风帆全开,未行三里,就见着那艘劫了安道全的小船。
安道全起初毫无准备,落水后,灌了半肚子水,上船后,不敢啰嗦,老老实实听张顺吩咐。
张顺已经注意到后面跟随自己的风帆船,他本就没指望靠这条小船划回江州,趁码头船多混乱,掳走安道全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如果有船追上来,就凿沉它,然后才能安心乘坐朔流而上的大船去江州。
见着后面的风帆船逐渐拉近距离,张顺心一横,嘱咐安道全一声“勿要落水”,拿起凿子和锤子就准备跳下水,被安道全一把拽住。
“兄弟,使不得!令堂的病,我治就是,只是那人,你真招惹不起!”
“招惹不起也已经招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张顺反被安道全的话激起了凶性,眼见就要不管不顾了。
安道全急得满头大汗,想到这几日了解徐泽所谋的片鳞半爪,张顺一个人斗不斗得过徐泽不论,若徐泽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前程尽毁不说,命也铁定保不住。
想到此处,安道全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你去吧,等你去了,我就直接跳下去,反正也活不了!”
见前面江心的小船停止前进,徐泽心存警惕,命船家放缓速度,慢慢靠了上去,结果虚惊一场,直到两船靠拢,小船都未有异动。
安道全受惊吓不小,上船后,就与刘氏抱头痛苦。
张顺上船后,朝徐泽噗通跪下。
“小人张顺救母心切,冲撞了太尉大驾,小人愿以命相偿,只请太尉念我一片纯孝之心,允安神医就我母亲一命,小人来生必衔环相报。”
听到“张顺”这个名字,徐泽心下感叹江州帮果然被李俊给带坏了,冷冷道:“我要你一条烂命有何用?”
别听张顺说得情真意切,其实和“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一个调调,没有丝毫诚意。
严格地讲,今日这事是安道全有错在先,张顺又把“孝”——这个本朝最大的“道义”摆在前面,在双方没有产生不可化解的实质性仇怨之前,还能真杀了他不成?
但要是就这么放了他,这事传扬出去,只会给张顺一个拦官救母的美名,而自己就成了成就张顺美名的背景。
徐泽的话明显只说了半截,但张顺已知道徐泽还是讲江湖道义的,幸好自己信了安道全的话,这险没白冒。
张顺正想着徐泽下句话出后,再恭维几句,就听徐泽道:“本官非冷血之人,救你母亲之事可许,但安大夫已投入本官麾下,你胆敢掳人,还误了本官好大事,此罪必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