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歆的机票，定在三天后的晚上8点。
曾言言这几天的心情都不太好，那种失落感，甚至比失恋还难过。祁晖开玩笑说她有对母亲一般的分离焦虑，她几乎是承认的。
“难道你就没有不舍得吗？”曾言言和祁晖一起往餐厅走去，路上，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总是在嘲笑她的祁晖。
虽然说还是同事，毕竟不在一个城市工作了，杨筱歆决定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好好道别。以前听说杨总请客，曾言言总是很期待，因为杨筱歆选的餐厅一定是环境又好东西也特别好吃的，大多情况下还特别贵，她自己一般是舍不得去吃的。大概是在到个险培训部的前一两年里，曾言言还有些不习惯和老板一起吃饭，能推的话总是想“逃”掉这顿饭，而现在，用她的玩笑话说，“吃老板不积极，老板可能觉得你干活没有特别用力气”。
可这一顿饭，曾言言真的不想去。最后一顿……这么说也有些不吉利，可她知道，所谓的以后有机会总能再见，不过是道别时候的各自安慰，甚至自我欺骗罢了，为的是不让彼此觉得选择离开的那个人，显得过于残忍。别说杨筱歆就此不在上海工作，而且还是这么高级别的领导，即便是相熟如陆慷砺、郑骆杰他们，一年可能也不会约见一顿餐，甚至一杯咖啡的相处时光了。
然而，这种分离，曾言言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
祁晖苦笑着：“我跟杨总的时间不比你短，怎么可能心里没舍不得。但是你就算放在脸上，也不能改变这个结果，还白白地让杨总也觉得难过，那又有什么必要呢？”
道理是这么说，曾言言却发觉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做到。现在想想做培训那么多年，在很多人心中她是个讲课讲得好，客户谈得好的大咖级别的存在，其实不过因为纸上谈兵最容易不过。要是让她再回到销售岗位上，脱去身上“培训经理”“金牌讲师”的光环，她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做出多好的业绩来。
杨筱歆这次请客，足足两大桌的人，定了个宽敞的包厢。约的时间是中午11:30，曾言言和祁晖是最准时就到了的人。
几乎已经在上海没什么要做的工作，杨筱歆这一周时间都很清闲，没怎么来公司。这是曾言言最近第一次见到她，“杨总”，这句招呼一出声，见到对方明媚的笑容，曾言言差点哭出来。
今天的杨筱歆，格外美丽。一头长长的波浪卷蓬松而随意地搭在肩上，身上是一件千鸟格的圆领西服外套，胸口一枚香奈儿的胸针熠熠发光，袖长的脖颈上缀着一枚碧绿欲滴的翡翠，看到他们来了，一抬头间，发卷顽皮地灵动起来，笑容像是金光闪闪的魔法。
“言言，祁晖，还是你们最早啊。来吧，坐。”
杨筱歆招招手，让曾言言坐到了她的左边。
一种被自家姐姐疼爱照顾的感觉油然而生，曾言言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女神姐姐，你走了以后，我就看不到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了。”
祁晖瞪大了眼睛看着曾言言，一口茶水差点没呛到他。这也太厉害了，自己是打死也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的。不过看着曾言言眼睛里蒙着的那层雾气，和现在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祁晖不得不承认，这大概就是女人天生的细腻情感吧。
杨筱歆笑着摸摸曾言言的脑袋。其实曾言言也已经30岁了，可是有时候，就是带着一股孩子气，像长不大似的，这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然而这一刻，杨筱歆似乎也感觉到一点心疼了。
“傻丫头！”她摇摇头，看着曾言言，后者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
还记得刚开始跟着杨筱歆工作，主要原因竟然是因为她漂亮又有气场。“女神姐姐”还真的不是白叫的，事实上合作的银行甚至一些见过杨筱歆的客户，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外貌和气质，堪称佼佼者，可能杨筱歆就是网络段子里所说的那个“明明”吧——明明可以靠脸，却还要努力工作。
这个秘密一直藏在曾言言的心里，她谁也没有说过。
是因为杨筱歆，她才觉得，一个女人在保险公司，在职场，是可以有着独特的魄力和魅力，让员工有动力有激情，有方向有目标，也因此有了不一样的机遇和发展。这种感情非常微妙。以前在陆慷砺的团队，曾言言也曾心怀感恩与不舍，却毕竟没有这种像是硬生生剥离的空虚感。
她……一直在模仿杨筱歆，她……想要成为像杨筱歆那样的一个女人。
可是这么多年了，曾言言只觉得自己与杨筱歆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发现了一个令人悲哀到不想承认的事实，有些人是有天赋的，有些人的能力却是有限的。不是说足够努力，就能循着谁的足迹走成她的路径。曾言言知道，自己跟不上杨筱歆。可无论如何，只要杨筱歆还在前面走着，她都还能远远看着那个背影，让自己的脚步更快一些，虽然距离是原来越远。
一旦杨筱歆离开，再也没有那个目标可以追随，曾言言，你下一步又要往哪里走呢？
此时曾言言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幸运的人了，一直以来都被人保护着，就连误打误撞进了保险公司以后，也遇到了些贵人，包容着并不完美的自己，更是给了好大的一个平台让她在其中恣意试练。那以后，这份好运还能继续吗，或是杨筱歆的离开，就代表她的运气已经用完了呢？
席间，蔡隽永一直坐在曾言言的旁边。因为是前任和继任的培训部经理，应该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交流，杨筱歆便把曾言言另一侧的位子给了蔡隽永。只是没想到，曾言言一直那么心事重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兴致，和蔡隽永聊聊。
在这个包厢里的人，多少都有些依依惜别的伤感，席间的推杯换盏，大抵不过是掩饰离情。不知道这算是悲哀还是必经的历程，越是到了更高的职位，就越是在这样的场合，脸上再也看不出真实的情感了。
曾言言在其他人到来之后，便收起了刚才在杨筱歆面前撒娇的模样，一直只是淡淡地笑着，该敬的酒，该说的段子，一个不拉。充其量，她今天只是不“嗨”而已。
蔡隽永感觉到了曾言言的心事，其实他自己也是如此。只不过若是沉默下去，这一大桌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人，各自也都演得太辛苦了。于是他还是轻轻地和曾言言聊了起来。
“曾老师是下个月1号去新部门报到对吧，所以这几天，我还是得抓着你多问问培训部的事情。”
说到工作，到底是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曾言言点着头，又笑着摇头：“你又不是才来，我们都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了，这些讲师你也都熟悉，培训部的工作基本上你也间接参与，所以其实没什么需要交接的吧。而且我觉得你能把培训部带得比我好。”
这样的话，通常看起来就是交接时客套一下，可曾言言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就是最近开始，她渐渐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挺没本事的家伙，不过因为运气好，才走到了现在。培训部交到她手里之后，除了开了几个培训班，开发了几个课件，自己也没有做太多切实的管理，不过是杨筱歆给了一些思路，或者团队提出需求，她被推着走，而已。
就在这时，陈宜达带着她的几个营业部经理过来敬曾言言的酒。是啊，这是杨筱歆的告别，又何尝不是曾言言自己的。
热热闹闹地碰了杯之后，曾言言有点晕眩。今天喝得太快了。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喝下去之后，胃里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呆呆地看着周围一堆一堆各自劝着酒的人，她突然想到一句歌词——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