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言言怀疑，猎头之间是有个什么交流平台的吧，能打通的电话在群里到处传，大声呼喊——这家伙不是空号！他肯接电话！她还挺能聊！
不然为什么自从那个karen给自己打过电话之后，一个月内她至少又接到了四五通的电话。当然，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其他电话的套路实在是太老套了，几乎是说了个开场白，曾言言就礼貌地拒绝，斩钉截铁告诉电话那头那些不认识却像是要给她送什么好东西似的那些人，不好意思，我对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不想了解其他机会。
没有想到的是，karen的电话，又在三周之后闪动在曾言言的手机屏幕上。
“hi，曾女士，我是karen，mp的猎头，还记得我吗？”
曾言言几乎要本能地脱口而出“我暂时没想过换工作”，终于因为这是一个人名，而不是一串数字，稍微思考了一下是什么情况下存了她的号码，不到两秒钟，曾言言对“karen猎头”这个词总算是记了起来：“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忘记，不过现在想起来了。当时你给我介绍了中资和外资保险公司的不同。”
“谢谢你还能记起来。我刚才还以为你是敷衍我而已。”karen也很爽朗地笑了，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明显觉得今天的曾言言在电话里更放松一些，她应该是在家里，至少是没和公司同事在一起。为了确认这件事，karen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背后的靠枕从腰下面抽出来，抱着，然后对曾言言说，“稍等，我把我的枕头……调一下。好了，我现在是在家里给你打电话，所以没有用公司的座机，你也下班回家了吧？”
曾言言知道为什么接到karen电话的一开始有种想不明白的奇怪感觉，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终于是恍然大悟。以前所有的猎头都是用座机打给她，哪怕可以选在晚上六七点，候选人已经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曾经在地铁上、公交车甚至走在回家路上都接到过电话，可那些通通都是猎头们在他们的公司用办公室电话拨出来的。这无形中给接电话的人一个很大的压力，和一种莫名其妙带点道德绑架意味的暗示。你看，为了你换这份工作，我还在加班呢，所以这个机会你不看看，不是太对不起我的付出了吗？另外还有种怀疑油然而生，猎头们对下班时间这么没概念，他们推荐的工作，不会也是这样可怕的剥削劳动力风格吧？
所以可能除了电话的“话术”，打电话的时间和方式，也是曾言言有所喜恶的关键。
这个karen很多地方都做得相当漂亮，曾言言对她的印象，始终没有扣分。
“恩，我在家里。请问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只是为了聊天吗？”
“真的是！说起来虽然你是我库里的候选人，我倒还真没想好到底哪个职位和你匹配度最高，但每次和你打电话都很愉快。你比我小一岁，同龄人嘛，有得聊。”
曾言言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后来哑然失笑。自己是天真了，既然简历都已经在网上，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工作，第一份收入是多少……现在的人，享有隐私真的太奢侈了。于是就在这一瞬间，本来挺愉快的心情，突然就被这个念头搅得有些不太舒服，她虽然还是在笑，心头却梗着，于是脱口而出的话，也非常直接：“聊一会是可以，不过你也不必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暂时我不考虑跳槽。”
karen没想到上一次礼貌而有趣的曾言言，今天突然换了个如此直白的风格，楞了一下，随即马上解释道：“说实话，我真的暂时没准备挖你呢。只不过有件事不知你想过没有，决定不跳槽，和出去看看现在同业的情况，也并不矛盾。如果有个面试机会，去聊聊看，顺便看一下这和自己的老板是不是同一个风格，又各自有什么特点，甚至让另一个高管给自己一点评价和建议，不也是很有意思的吗？”
这个操作完全出乎曾言言的意料了。karen的意思就是，去面试着玩儿？她突然想到，是不是猎头也有某些类型的指标，比如要约多少人参加面试，最终能顺利推荐几个人。就跟自己当年做业务一样，要储备足够的准客户数，还要填表交给陆慷砺呢。
只不过这性质还是有些差别。摆明了不打算走，还去外面面试，这对双方都不太好吧？
“我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你是说，先去面试了再说，甚至可以告诉对方，我没打算跳槽？”曾言言把自己的困惑，用了一种极度直白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karen解释道：“很多人乍一听会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太道德，是不是在欺骗用人单位。事实上寻找合适的人选，本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我对候选人，还有委托我来物色人选的用人单位，一开始都会说得很清楚，面试不过是一个大家都把自己放在市场上来学着理智一些、客观一些的交流。我建议候选人不管有没有百分之百的跳槽打算，如果有合适的岗位，不妨去谈谈看，理由就是我刚才和你讲的那些。同时那些候选人也会把自己所在的公司的情况相应地告诉用人单位，因为有时候用人单位也是过于理想化，又要学历、又要资历，还舍不得提高预算，这些话我去说，用人单位以为我在帮候选人抬高价钱，为了我自己的奖金。事实上，很可能现在市场就是大家都在用高薪寻找人才和留住人才了。”
不得不承认，karen真的是个非常好的销售。每一次她的话可能会让对方产生什么疑惑和想要去争论的地方，都能提前把逻辑里的漏洞给补上。曾言言觉得自己应该拿个小本子记下来——想要说服对方，不是不停地解决对方提出来的异议，把这当做一场辩论，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才算赢。而是在对方还没有提出问题之前，就自己先把可能遇到的障碍清除。这样一来，双方交流的气氛依然融洽，这是接下来还有可能成交的基础。
“照你这么说，没事就出去面试一下，倒是把市场给盘活了。你是到处在放鲶鱼吗？”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嘛。”
“可是karen，一个想要跳槽的人，去参加面试，是为了更好的职位和薪水，哪怕不一定能成功，总还是值得请个假，翘个班，去博一次机会的。我可没打算这么做，真出去面试玩儿，被我老板知道了，以为我怀有异心，那不是亏大了？”
karen笑着说：“如果你没人追，说不定你男朋友还意识不到你仍然留在他身边，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感情也许更好呢……”
这其实就是个如何选择的机会成本。始终不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大家都在故步自封，可是当你把目光投向外面，会不会被诱惑，又会不会让陪着你一起呆在温暖安全的地方的那些人，以为你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呢？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