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都快误以为自己要成为女强人的曾言言,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么“不务正业”的邀请了。
林逸问:“有个保险产品市场趋势分析的讲座,周六下午,你有空来听吗?”
其实曾言言已经连续两周没有过完整的周末了。之前一周在重庆出差,周六中午飞回来的,上周是银保的业务经营分析会,也占用了一天周末的时间。她本能地想要在家休息两天,却又觉得就这么躺着也很无趣,主要是讲座的主题……看起来就非常无聊,所以她没有直接答应。
不多会,消息又来了。
“这是我精算考试老师的讲座,我想多几个朋友去听,场面会好看些。”
曾言言差点笑出来。直男让人帮忙,还真是别扭啊。
还没来得及输入自己想说的话,对方又来了一句:“请你吃饭。”
看来,还是应该简单粗暴回复他:“成交!”
讲座的内容其实非常有意思,那位老教授并不是用枯燥的学究做派来讲课,而是说了许多的故事,通俗易懂,曾言言觉得拿来稍稍调整一下,就是一堂非常适合讲给营业部经理以上级别的管理者听的课程了,甚至还可以去和蔡隽永谈谈,他那里股份制的银行有没有兴趣学学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讲座结束以后,曾言言决定请林逸吃饭,因为——
“免费听到这么牛的讲座还是我赚了啊。”
林逸也不争,只说:“既然你请客,我也没什么想法,吃什么你定吧。”
“你真的好佛。”曾言言想了想,说,“我想吃色拉怎么办?”
“色拉可以啊,新元素和agas都挺好吃的。”
两人面前各自一份色拉,再加上饮料,颇有种默默吃工作餐的感觉。曾言言不太好意思地问:“你要不要再加个鸡翅或者别的硬菜?”
林逸摇摇头。
气氛突然有些沉闷了起来。曾言言觉得一直逗林逸讲话,是件非常无趣的事情,于是默默地用叉子戳起一块鸡胸肉,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一个精算师或许更能习惯好长时间不说话,反正他日常的工作也是对着条款和数字,而不是对着人。
如果此时有旁人看到他们俩,怕不是要以为这是无话可说的一对情侣在吃分手饭。
大概终于觉得今天自己似乎是有些不太礼貌,林逸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算是打破沉默或者示好:“我原本还挺享受自己和毛不易一样,不争不抢,佛系得不得了。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曾言言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双似乎深深地看着自己,又好像穿过了她看向远方的眼睛。她从未见过林逸这么感性,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今天是有些不高兴,所以才叫上自己一起听讲座,顺便散散心。不过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种行为像个依赖感十足的女孩,而不会是他。
她不敢猜对方的心思,看得出林逸的确是满腹心事的,毕竟和他不是太熟,既不能直接安慰,也不好开口问,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说:“我被你带得都有点喜欢毛不易了。有点好奇,好像他的粉丝女生比较多,你喜欢他什么?”
林逸想了想:“能让人觉得内心平静吧。”
“我可能会有点冒昧……你的生活应该不算碰到过什么不如意?这样的话,为什么需要得到平静呢?”
“曾言言,你以前做销售,被别人拒绝之后,还要继续说服对方,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只见女孩突然笑了出来,氛围一下子就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林逸仿佛也轻松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
曾言言说出两个字:“缺钱。”
林逸也禁不住嘴角扬了起来。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当时去做业务,没和家里人说,这是连底薪都没有的保险代理人,要面子嘛。所以生活费是不敢问他们要的,只能想办法赚佣金。一开始也是很拉不下面子的,后来想想,都拒绝了我下个月饭钱在哪里,只能一咬牙厚着脸皮继续胡说八道……”可能是想起了多年前的经历,曾言言的笑容,竟稍稍带点唏嘘,“所以我特别喜欢《深夜一角》那首,有时候很晚了从客户那里或者从公司回家,又累又饿,真觉得路灯下影子好乱呢。”
那个画面,仿佛也吸引林逸来到曾言言的故事里,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一层明亮的光芒:“但是你现在不是对吧?”
“不是什么?哦,对,现在做培训了,很稳定,没有像之前那么心心念念多赚一点钱。”
“可是你好像依然很有动力的感觉。”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曾言言笑了。
林逸歪着脑袋,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就是某一个时刻,突然觉得自己在做的这件事,可以更加有价值一点,只要……你继续下去,更用心一些。”
有价值吗?林逸有些奇怪,曾言言居然不是说成就感。他工作到现在也那么多年了,有时同学聚会,甚至和李皎然、庄健强他们聊天,一直都有种摸不到的迷惘的感觉。在很多人眼里,保险精算师是非常专业和“厉害”的职业,听起来是一种轻易无法理解的高级感,可是他始终找不到对自己的工作有成就感的地方。
他摇摇头:“我找不到……感觉很没有动力和前途似的。”
原来林逸是真的有些想找人说说话。
曾言言无法体会他的那种感受,不过想来,简单的安慰是没有用的,她把刚到嘴边的那句“精算师让很多人好羡慕的”咽了回去,再用一口生菜压了压,整整嚼了十几口,细细碎碎地吞下肚。
“林逸,我记得毛不易是参加了一个比赛,得了冠军对吧?”
林逸点点头。
“你说,他们这种歌手,现在唱歌变成工作了,会觉得开心吗?会去参加比赛,应该多少是喜欢唱歌,而不是为了拿个奖,对吧?”
“是吧,反正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为了出名而去比赛的人。”
“所以你看啊,他以前写了很多歌,也唱了很多歌,总之当时肯定没想好这些对他来说能有什么成就感,只是喜欢而已。”
对于这一点,林逸是认同的。他之前自诩自己和毛不易很像,就是觉得他俩都是不那么功利的人。怎么也想不到,曾言言会说他和他,完全不一样。
“那你做的事情,如果自己不讨厌,做着做着,总能发觉什么对别人有影响,有意义的地方吧。本来就要继续做下去,然后慢慢发现,可能会帮到别人,这不就是成就感吗?毛不易写歌又不是为了给自己赚多少粉丝,你做产品,也不是为了什么明星精算师吧……咦,应该没有这种说法吧?”
林逸摇摇头:“但是有爆款产品的说法。”
“那么你觉得没前途,是感觉自己做不出爆款产品吗?”
“也不是。好像就……在差不多的条款和定价模型里打转,没意思。”
这和曾言言当年带着资格考试的培训班的感觉,几乎是一模一样。人有时候在一个框框里久了,视线都只有框的本身,会忘记即便是一个被框住的空间,其实在其中也有涂抹发挥的余地,而不是只能沿着框的轨迹走。
“过来人”曾言言突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林逸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觉得无趣到极点的这些条款、公式,其实好多人不懂,还非常感兴趣?”
“这么枯燥,怎么会感兴趣?”
“可能我表达得不太对,我想想啊……对了,你们精算眼里,应该也有好的保险产品,不太好的保险产品吧?”
“也都差不多啊,就是有一些客户端的既定利率高一点,公司可能费用就不会给那么足。”
“太好了!”曾言言是真的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回头你给我们上个课吧——就讲讲贵的年金保险,是不是一无是处。”
林逸觉得这个女子很神奇,吃饭闲聊而已,居然能从这个话题,讲着讲着,眼睛里好像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