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歆知道有一封关于她的匿名邮件,却并不详细知晓信中到底对她有些什么样的揣测。当然,她根本不在乎。
在保险这个行业近二十年,如果她还没有看透,也就不会有曾言言眼中那个自信淡定得甚至带点冷漠的女神了。有时候她也在自我反省,是不是对于工作少了一些热忱和企图心。也并非不上进,杨筱歆的性子就是,如果要做一件事,肯定是努力做到最好,但这都是对自己和对事情的要求,似乎她对于削减了脑袋一步步往上钻这件事,的确没有那么热衷。
关于这个话题,她和先生就探讨过。
六七年前,杨筱歆还只是个“奔四”的准中年人,在一家公司做部门经理,年薪是汤励勤的五分之二。快到结婚纪念日了,先生问她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不然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惊喜”。
杨筱歆笑了:“好像你用钱能买到的,我自己也都买得起,所以……没有特别想要的,除非你diy一个。”
“女人,你这样不给自己老公面子,是不是有些不解风情?”汤励勤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其实他也知道,每次的纪念日,杨筱歆喜欢的安排和礼物,都不是走奢侈精致路线,这一次的准备,早就在肚子里装好了。
“不用你养,经济独立,你有什么不满意?这样藏点私房钱不是更容易。”杨筱歆捏了捏他的鬼脸,好奇这位大律师的同事到底知不知道他私下这个模样。
“当一个女人想要经济独立,对并不帅的老公不再有依赖感,就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比如要养个帅帅的小弟弟……”
杨筱歆瞪他:“我这个资质,勾搭帅哥还需要用钱来砸吗?”果然是,近朱者赤。
不过就着这个话题,两个人也都聊起了职业的发展。汤律师刚成为一个小小的合伙人,正在向年薪百万进军,那时的他眼睛里都是机会,有种每往上一步就像是游戏打过一关的兴奋感。杨筱歆却似乎并没有从升职加薪中得到什么特别的快感。她赚钱的方式,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特别的投资头脑。
刚毕业两三年的时候,她也成为了一名销售,可能因为外表的原因,业务做得不错,早早地就年薪10万,在那个时代,算是很高的收入。她花销得不多,到结婚之前,买的股票和基金,积累起来竟有小100万。嫁给汤励勤之后,她手里可投资的资金就更多了。两人各自的收入有一部分是互相独立的,但汤励勤每年会把50万交到杨筱歆手里,由她代为投资,旁人不知道的是,“女神”最神的地方,就是没几年,投资账户里的钱就变成了几百万。
让杨筱歆有兴趣去挑战做更高层级管理者的,绝不是因为升职之后会加薪。她自己有个奇特的理论,在保险行业,年薪30万以下的职位,大概是性价比最高的。收入还不错,又不用承担过多的责任和压力。那种年薪50万以上的职位,基本上就开始无形中剥削人的精神和思想了。八小时工作肯定是不存在的,因为在那样的位子上,工作是用脑,思考就是工作,那么几乎醒着的时候就是工作。所谓上百万甚至更高的收入,其实不过是自己带领团队,做出了更好的业绩,获得的奖励,变相说来就是大销售。传统销售卖产品,高管卖的就是公司对自己的信心。
而成为高层管理者对杨筱歆来说,比较享受的是一种获得更多自由的成就感。越是高位,越是对结果负责,过程中怎么去完成,将会得到更多的授权。对于普通员工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可以偷懒,对杨筱歆来说,则是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的极好的机会。她享受的,是做对一件事的感觉。
所以当黄成双一通电话过来,紧张得不得了的时候,她反倒像个局外人似的安慰着对方。
“就算是说我费用不对,又怎么样呢?难道指望江耀东一笔笔地查吗?也不可能只查我。事情不会弄大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黄成双急的当然不是这件事本身能伤害到她,电话里声音都高了八度:“我说这位大小姐,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搞你一下吗?”
“会玩这种把戏的,大概也就那几个能数得出来。数一数不要一分钟,可是猜想是不是,验证是不是,折腾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把事情真的搞清楚,花这些精力干什么呢?”杨筱歆淡淡地说,“至于得罪人这种事,我们到了这个年纪,难道还会在乎能不能取悦别人?”
不得不承认,杨筱歆几乎是说服了黄成双了。若是这件事搁在自己身上,这么一想,黄成双自然也是算了。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对自己的伤害和恶意有时能一笑而过,可当这些暗箭是射向自己所关心和在意的人,却不能也不愿意控制住怒火,以及找到真相的决心。杨筱歆说的没错,她不该为这些想到就恶心人的事情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因为只要去想,就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在身边竟然有自己不知道的人,暗藏这么险恶的用心。这么一来,可能看谁都不得不带着提防的目光,那也太累了。
然而黄成双无所谓啊,不过是玩一个颇有挑战意义的真人版推理游戏,而已。
她在电话里仿佛是弃械投降了,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不愿意,我就不问你那么多事了。”反正杨筱歆这个性子,就算她有心和自己一起查,也是懒得揣测所有人的嫌疑的。
挂断了黄成双的电话,迎向先生充满疑惑的目光,杨筱歆才想起,她似乎并没有把匿名信的事好好和汤励勤说过。本来,在她看来这就是件小事。不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没必要瞒他。
简单地从那天在香港和江耀东的谈话说起,然后再到黄成双带给她的信件内容,这件让别人觉得不得不提防的事情,被杨筱歆表述得像是个极为幼稚的恶作剧。当然了,汤励勤本身就是个相对理智和客观的人,杨筱歆没有刻意淡化其中的诸多可能。
“信只是写给江耀东,而不是直接捅到更高层。的确这个人也不是太想把事情搞大。”
杨筱歆点点头,先生也同意她的想法,整件事最终的真相,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因为杀伤力远远没有黄成双担心的那么大。
“所以我觉得,根本也没必要查什么。”
但这时,汤励勤居然没有附和。他摇摇头,握着杨筱歆的手:“如果黄成双想去查,可以让她试试。没必要花时间去搞清楚真相,不代表没必要知道真相。恰好就是你自己不方便在这件事里参与过多罢了。”
“比如说,我知道了是你做的,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人啊,你知道了他喜欢乱咬人,就可以离得远一点。不是因为怕被咬,而是他发狂的样子,看了讨厌。”
“那如果有的人即便讨厌,也还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此时,汤励勤突然想起了缪总。他笑着回答:“低着头不就见不到了吗?眼睛盯着地上,说不定还能捡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