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成双对于杨筱歆的那封匿名邮件事件，始终耿耿于怀。江耀东不肯和她多说细节，毕竟她并不是银保这个部门的，私交再好，涉及具体工作的事情，也不好再往深里讲。
他不说，难道她别的地方探听不到消息吗？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
兜兜转转总算找到人问了个大概，总之就是有人写信给江耀东“举报”杨筱歆的费用问题。
这下，黄成双的心倒是真的放了下来。和杨筱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这点数她还是有的，怎么着也不会用些腌臜手段把公司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那么即便是有些小小的操作，估计还是为了业务。那么，江耀东一定会保她。至少在他的任里。
她是个直肠子和急性子，直接一通电话拨到了江耀东那里，劈头就是一句：“老江，你不厚道，不过我不在乎。杨儿的事情，我也知道个大概了。不指望你告诉我谁告的密，你回答我一句就行，你是真信她还是不得不信她？”
这个妮子似乎有点拷问的语气啊，江耀东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慢条斯理地在电话那头反问，似乎能想象黄成双抓不到他打不得他的表情，更高兴了：“你说我该真信还是不得不信？”
“老头你怎么这么讨厌呢？我跟你说，杨儿别的我保证不了，捞钱这种事，肯定不可能！你们的工资我不知道啊，说不定你是真的赚得比她多，可没准，你还没她有钱。为了你们银保那几百万的费用折腾，她才不值当呢。”
“哦？”
江耀东还真的对杨筱歆的背景粗略知晓，今天黄成双算是彻底卖了她个底朝天。
“她老公是个律师你知道的对吧，我告诉你哦，除了他们家汤律师赚得动，杨儿投资眼光很很好，他俩是每年要去香港苏富比拍卖会的人，家里古董字画搞不好就上千万，别的投资项目……”
“有的人不缺钱，他说不定也喜欢偷点钱呢，比如为了刺激……”江耀东拿小道新闻里那些事逗黄成双。倒真是有些人，去超市偷东西，被抓到之后竟发现，可能是个白领甚至收入挺高的职业，不是因为生计而去偷，只是想通过这个行为寻求刺激，是心理疾病的一种。
黄成双只恨自己不能把手伸到电话线里去，或者通过话筒瞪那老头一眼：“你别变着法子骂人，我跟你急信不信？”
江耀东心想，这丫头这么没有幽默感，也沉不住气，杨筱歆怎么能和她成为朋友呢。他于是举着手，却发现其实并没有办法拍拍黄成双的肩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跟你闹。我知道杨筱歆肯定没问题，早就和她谈过了。只是这件事我不方便到处讲，也就没和你说。”
像黄成双这个性子的人，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马上就称兄道弟般地亲热起来：“嗳老江，那你说这个人，图的什么呢？”
所谓暗箭射出，最紧要的目的未必就是一击即中，“暗”字在前，射箭的人首先是要保住自己身份不败露，能不能伤人，试试运气呗。江耀东也思考过匿名信最终可能未必是要拉杨筱歆下来，只是膈应她一下罢了。但是能知道这些信息的人，职位也不会太低，没道理幼稚至斯。思前想后，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是，为了把整潭水都搅浑。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会干这件事的，就没几个人。只不过对于江耀东来说，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谁想要在背后刺杨筱歆一下，因为这些真相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上海的银保太太平平，没有影响到他的亚太整体，那么搞定看她不顺眼的人，好好把业务完成，本来也就是一个区域银保老总应该有的能力，和根本躲不过的风波。不然怎么说，高处不胜寒呢。
匿名信的来源，其实真的要追查，甚至都还不必用上刑侦手段。虽然ip地址和邮箱都是外网来的，但是知道江耀东这个不在全球员工通讯录里的专用邮箱的人，一般也就是中高层管理。当然不排除他们也可能兜兜转转把这个邮箱传出去，毕竟这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有趣的是，邮件里有这么一个用词，颇具特色——费用政策。这么书面化的表达，和银保人通俗来说的“大帐小账”混合在一起用，不像是故意为之。黄成双相信这封信一定是打了草稿反复修改过措辞，越是如此，那个家伙认真思考的习惯，便会不经意间在字里行间留下痕迹。黄成双追了多年的日本推理小说，她心想，写信的家伙毕竟不是职业罪犯，自己和他斗智斗勇，多少还是有些胜算的吧。
江耀东不愿意多关心这事，是他觉得时间精力花下去不值，而不是他真查不出来。老狐狸能在这个位子上稳稳当当这么多年，凭的也不是运气。只不过杨筱歆对他来说，毕竟更像是一枚棋子，只要还能帮他赢下棋局，有没有人觊觎，江耀东不会在乎。可对黄成双来说，杨筱歆除了是同事，也是至交。这么多年的情分在，总得让她心里有个数。至于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等抓到幕后黑手再说吧。
只可惜江耀东并没有做出什么有指向性的动作来，那封匿名信，自然是不可能转发给黄成双看的，她好说歹说磨了他整整一个礼拜，老头甚至也不肯用手机拍照，算是把合规和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只除了用纸笔摘抄了一份信件的内容给她。就连那个本来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匿名地址，都没肯抄下来。
黄成双把匿名信几乎都快要背下来，可是只除了几个表达特别的语句，就没有其他的头绪。推理小说毕竟不过是看着爽快的故事，侦探们探案的过程，自己走一遍，实在是过于烧脑了。况且，这件事还不方便多方探听线索。这真是让人气极的事情，明明似乎有那么一丝抓不住的头绪，如果多一点信息，多一点证据……纵然有智慧，也不能靠瞎猜吧。
这个杨筱歆也真是的，平日里做事，从来也不是虚与委蛇那种，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背后射来这么一箭——在腹诽着好友的时候，黄成双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推理小说常用的词——动机。
干这么一件事，总不能仅仅是为了自己出口气。如果是普通的职场勾心斗角，损人不利己倒并非不可能，可写了这么一封邮件的人，必然不会是个小职员，那么无论邮件最终让杨筱歆走向什么样的结果，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正常人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一封匿名信，绝不会撼动一个区域的银保老总的位置。
不是为了权，那么……
黄成双眼睛一眯，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就说读推理小说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