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话屏幕上闪动着那个名字的时候，曾言言突然有些恍惚。
“小王”，这是她对王家维的昵称。就如同她在他的手机里，叫小言。那时他们戏称，两个人加起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因为“妄言”。
似乎王家维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自己了。而她，其实一直是刻意地让自己忙着，这样就有充足的理由安慰自己，真的是没有时间，哪怕发个消息问一问王家维，他还好吗。
电话响了至少五声。
第一声，曾言言像是被吓了一跳。
第二声，曾言言像是在和自己确认小王是谁。
第三声，曾言言想马上按下接听键。
第四声，曾言言的指尖停在离手机屏不到一毫米的地方。
第五声，曾言言觉得有些想哭。
……
当她终于接起电话的时候，仿佛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她不太确认对方会不会已经挂断了。毕竟，她也是迟疑了好几秒，才开始说话。而那个时间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是我。”可能觉得自己这么久才接通，实在有些不礼貌，曾言言还是先开口了，“你……找我有事？”终于还是用了如此生疏的开场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男朋友打给女朋友，偏要有事才可以。又或者，她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似乎他们都没说过分手，但其实已经不在一起很久了？
“我……不知道，突然就想……听听你的声音。”这句话像是从另一个宇宙传来，而不是电话的那头。王家维的那嗓音说不上是低沉还是有点沙哑，总之很陌生。曾言言觉得那似乎是他刻意压抑着一些什么，所以语速突然变得很慢，停顿的时候，依稀带点哽咽。
王家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会如此失态。
曾言言的第一反应就是，王妈妈该不是病情加重了吧，但是她终究不敢问。沉默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又觉得他既然说了想听自己说话，还是该说些什么。怎么面对最难搞的客户，她可以游刃有余，对着曾经亲密的恋人，却连怎么接他的话都无从着手了。
“我最近不怎么加班，晚上都有空。”
话一出口，曾言言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意图不明确，是这种尴尬局势下更火上浇油的做法。她如果真的想约王家维间面，看看他到底好不好，直说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喝杯咖啡也好。或者如果她想表示，如果他心情不好，下班的时间都可以打给她，也行。现在这句，放在初识两个人之间是甜美的暧昧，对他们俩来说，却是语焉不详的尬聊了。
“言言……我……没有妈妈了。”
仿佛电话发生了什么故障，曾言言觉得耳朵里滋滋地什么声音一直在响，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不，可能不是电话的问题，而是她自己被魇住了吧，否则为什么她想说些什么，却发觉用尽力气，喉咙里也没有声音。
实在是过了太久，久到她怀疑是不是王家维已经挂断了电话。
似乎是终于找回了一丝气息，她听到一个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和不知究竟在和谁说话：“我来看看你吧，你现在哪里？
对面只剩微弱的呼吸声让曾言言确定，王家维的确还在电话那头。她没有催他，只是把自己的呼吸也放得极轻，仿佛这样，就像是在用最温柔的手，轻轻握住他的。除此以外，她觉得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大约是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根本数不清的时候，王家维轻轻说：“我在……言言，我们去老地方吧。”
“好，我马上出来。”曾言言还没挂断电话，就冲到衣柜里去翻内衣和要穿的衣服，然后把手机和充电器往包里胡乱一塞，一边穿鞋一边对屋里嚷，“我出去一下，晚上别锁门……”
曾妈妈还没来得及问，八点多了这会儿出去见谁，门已经砰得关上了。好在曾言言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女孩，这个样子的确是急事，曾妈妈终于没追上去。
或许是t恤曾言言心里焦灼，一出小区的门，就见一辆空车开来，曾言言招了招手，坐上去边关门边说：“湖滨路，麻烦开得快一点。”
“老地方”是新天地一家并不怎么太惹人注目的咖啡馆，布置得非常清新，又不像星巴克那样总是人满为患。之前曾言言和王家维只要想安安静静休息一会，说说话，就会来到这家店。
车还没停稳，曾言言就从包里翻出钱包，没有零钱了，她直接塞给司机一张二十元，便开了门跌跌撞撞冲了出去。进了商场之后直奔自动扶梯，噔噔噔跑上三楼。站在咖啡店的门口轻轻喘着气，柜台正在冲咖啡的店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表情略显惊愕。
八点半的咖啡店里，人更少了，只坐着两桌。
王家维还没有到。曾言言突然像是追回了一些时间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笑了起来。
“咦，是你啊？”店员依稀觉得曾言言很面熟，打招呼道，“你是之前一直点耶加雪菲的那个女生吗？”
曾言言点点头，却觉得眼睛一热。原来他们的记忆，不只她和王家维记得。
“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不，一杯热巧克力，一杯……两杯热巧吧。”
点完单之后，拿着号码牌，曾言言走向最靠里面的一张沙发，那也是他们的老地方。
未知的等待是最难熬的。她不知道王家维什么时候回到，甚至也不知刚才和她通电话的时候他人在哪里。于是，每一秒钟被拉扯得无限长，让她的心跳似乎越来越重。好在，服务生端上来的两杯饮料，稍稍让曾言言能够平和了一些。
她拿起其中的一杯，喝了一大口。这个时间点，似乎真的不该喝咖啡了，一点甜味的饮料，或许能让人心情稍稍愉快一些吧。第二口，曾言言发觉了以前没有在巧克力中发现的香味，虽然略显甜腻，却真的令人心里暖了起来，感觉充实。第三口，杯子里的褐色饮料少了一小半，她想的是，如果都喝完了，王家维还没来，她是要继续等，还是问他什么时候到？
幸好，眼前突然暗了一些，曾言言知道，他来了。可是却有些不敢抬起头去看看，王家维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最后一剂催化，曾言言看向他的时候，眼眶里的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王家维轻轻地说了一句：“没有点咖啡啊。”
“我想……喝点甜的。”
这个男人像是瘦去了一半，以前圆圆的脸直接削了下去，感觉是被生活硬生生把血肉磨走了一般。曾言言心头酸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再喝下一大口巧克力。那一刻她心头的想法是，王妈妈走的时候，一定比王家维现在更憔悴。他看了，会不会哭呢？
“别哭，丫头。”王家维用手轻轻摸摸曾言言的脸，感觉到一丝凉凉的。他看着那杯特意为自己点的巧克力，已经不那么热了，一仰头咕嘟咕嘟喝得极快。杯子放下的时候已经见了底。“我其实就想再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我……打算去四川支教一年。”
为什么……在嘴里生生被咽了下去。曾言言当然知道答案。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言言，我真的没事，只是想离开之前好好和你道别一下。最近我想通了很多事。人这一生，其实特别脆弱。所以，如果恰巧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意做一些让自己以后回忆起来觉得有意义的事。”王家维最后一口喝干了巧克力，记住那甜甜的味道，居然回味是带点苦涩的，“我想抱你一下。”
似乎是熟悉的拥抱，又像是来自另一个人。她最终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我等你回来。”却那样害怕他听见。
曾言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陆续有空车在她身边放缓车速，她却自顾自听着耳机，任凭眼泪决堤。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得不深，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
……
有一天太阳会升起在某个清晨，一道彩虹两个人
终于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跟着那个声音一起唱道——
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借他平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