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言言，你现在还在保险公司上班的吧？”大学同学周励突然打了这么个电话过来。
“嗯，我一直在那家保险公司，有什么事吗？”
周励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太好了。我想向你咨询怎么买保险，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下班了我请你吃饭？”
“我看一下……好啊，我现在陆家嘴这里上班的，住在卢湾。你从哪里过来？我们看约个双方都方便的地方呗。”
挂断电话之后，曾言言无奈地摇摇头。果然，只要在保险行业呆得足够久，身边熟悉的人一定会来找你买保险。当年她在做业务的时候，有个俗到家的说法，“剩”者为王，毕竟是真的有点道理。她还记得，刚开始做业务的时候，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客户从哪里来，培训时候反反复复强调三个渠道——陌生拜访、缘故和转介绍，其中那个“缘故”，说白了就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但是曾言言做业务的时候，从来没有碰触过这个渠道，自然就会比很多人艰难。她告诉自己，绝不求人帮忙买保险，除非是他们找过来，说觉得自己会需要保险，而她曾言言的人品让人信得过，所以请她来做推荐。
这件事情发生了，发生在她已经离开业务条线的时候。
不过，虽然这笔佣金是没有机会赚到了，见见老同学，给他一点建议还是不错的。
和周励最终约在人民广场的港丽，价格适中，菜品味道不错，环境不会太嘈杂，也不至于安静得他们谈到保险，周边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毕竟是做业务时候养成的习惯，约的是晚上6点，曾言言提早了10分钟就到了。因为还没到就餐的高峰，她想着两个人可以坐得宽敞一点，就选了靠墙的四人位。
坐着翻看着菜单，手机响了起来。
“往里走，左边，靠墙的位子，我已经站起来了，看到我……哎呀！”曾言言觉得自己幸好是选了好地方，不然就尴尬了。
跟周励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名女子。
“曾言言，好久不见啊！”
“黄薇嘉！怎么会看到你，实在太开心了！”曾言言楞了一下，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和周励……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居然是真的吗？”
黄薇嘉并不是和曾言言还有周励一个学院的，当时大家都知道周励在追医学院的女生，可没人相信他居然能成功。
周励此时走上来一步，伸手揽住黄薇嘉的肩膀，得意道：“叫你们都小看我。”
三人叙旧了一阵，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边吃边聊逐步进入了正题。
“曾言言，我们刚生完宝宝，听人说，给孩子买点保险挺好的。但是现在推销保险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保险公司也多，搞得头也昏了，就想到老同学你啦。”周励这话说着有点心虚。曾言言是他同班同学，但其实毕业之后联系不多，所以他的婚礼都没有邀请曾言言。还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聊起近况，他知道曾言言在保险公司工作。而如今，因为想咨询保险，才打电话给她约见面。算起来，他们有一年左右没联系了。
曾言言点点头。或许因为她没有业务压力，能不能做成周励的单子，完全不存在负担，所以问得很直接：“都有谁向你们推销过保险，他们建议你们买什么样的保险呢？”
周励觉得，眼前的曾言言和他大学时候认识的，似乎不太一样。他稍稍楞了一下，答道：“其实佳佳的阿姨也有在保险公司的，然后还有销售员到我们公司来，说什么给宝宝买个教育金，或者是买个医疗险，反正就当是帮他存压岁钱。”他说不上来，却感觉曾言言的表情、状态，都和他见过的卖保险的人不太一样，自然地就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心里完全没有什么顾忌。
好像是这么回事，最近的市场上，各家公司都在推出少儿教育金，这可能是一波风潮，也就是业务员们最主打要卖的保险。
“那你们还算运气不错，我知道的，有很多新妈妈，还没出产房，就有卖保险的、卖奶粉的、卖房子的……守在外面，想赚她们的钱。”曾言言没有在讲笑话。之前她就知道有个阿姨，去月子中心，去医院，都“抓”了不少客户呢。
周励和黄薇嘉互相看了一眼，大约是想象到了那个场景，不禁笑了：“你还挺幽默的，以前没发觉啊。”
“我不是开玩笑，你们真的没见过吧……其实很多销售员都会这样，发觉一个商机，想办法把自己要卖的东西告诉你们，对你们很好，听起来都很有道理的。”曾言言话一出口，不禁要回想一下曾经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推销的确是很惹人烦。
周励更惊讶了，有这么说自己的人吗？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明显，曾言言笑着喝了一口奶茶，解释道：“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其实，现在我自己不做保险销售，你们不能直接跟我买的。”
“可是你不是还在保险公司吗，是做什么的呀？”黄薇嘉比较好奇，保险公司如果不是做保险的，会是什么样的工作。
曾言言理解隔行如隔山，若不是自己进了这个行业，她大概也会觉得，在保险公司上班，不就是大家卖保险吗。望着黄薇嘉那张求知若渴的脸，她想了想，该怎么解释，他们会比较明白：“是这样的，我之前是在销售的岗位上，工作职责的确就是把保险卖给客户，收入来源是佣金。不过不久前，我调到了培训中心，现在的工作是给保险公司的销售人员做培训。这样讲，可以讲明白吗？”
“那就是升职了吧？”黄薇嘉和周励一起举起杯子来，要和曾言言碰杯庆祝。
“没有没有，岗位的调动和职位不是必然关系。”曾言言想了一想，说，“或者这么讲，调动之前，我是保险公司的外勤，现在我是保险公司的内勤。”
周励也加入了提问的行列：“可是不是外勤地位就比较低，所以变成内勤，相当于升职吧？”他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如果曾言言真的还不过是个保险销售，就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其实不是的。外勤也有员工、主管、总监，内勤也是普通员工，科室主管，部门经理，有时候内勤小员工看到外勤老总，还挺羡慕的呢。”比如她自己，如果见到苗奇峰，到底谁地位低？这些事情，不是行业内的人，真的只能听个大概了。
“那如果我们想你给我们推荐保险，能找你买吗？”周励还是有些困惑，不过这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可以啊，只不过因为我不是外勤，所以你们如果买了保险，保单上不会写我的名字。但是有问题找我都没关系，老同学嘛。”
黄薇嘉突然问了一句：“那我们跟你买保险，你就赚不到钱了吧？”
曾言言完全没有想到这里，两秒钟以后才点头：“内勤就是不赚佣金的。”
“那你不是很亏？”
“没有啦。”曾言言此时觉得，好像和熟人聊聊保险，也并没有什么压力，“先不谈你们要不要在我这里买，我的想法先和你们说说看，你们听下有没有道理。”
“你说，我们就是不懂，所以要咨询你的。”
“小孩子要不要买保险，我觉得也是可以的。不过因为你们的预算，你们将来打算怎么用钱，我都不知道，所以直接说，买这个保险好不好，其实很不公平。我想，你们如果觉得其实保险不错，可能是手头有闲钱，要给宝宝存起来对吧？那到底怎么买，还是要想清楚几个问题。第一就是，你们每个月固定能存多少钱下来，就是有贷款要扣掉的。第二就是，你们存钱给宝宝，是要给他念书用吗，是中学还是大学用呢？第三就是，你们自己有没有保险，比如公司给你们买的……”以前陆慷砺带她给客户做的调研问卷，似乎一回想，每个问题在那张纸的什么位置，都还清晰，曾言言说得有些渴，又喝了一大口奶茶，歇了歇。此时她竟发觉，这两人听得无比认真。
“你们把这些问题都想一想，想清楚了，到时候买了保险，才真的有用。不然啊，很多人都要说，保险买了就是骗人的了。”曾言言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无比释然。似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曾经从事过的行业，是保险销售，是说出口都不敢太大声的一个行业。
周励的表情变得严肃，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曾有过的尊重：“曾言言，你真的比读大学的时候厉害多了。这些事，从没有人和我们讲过，一下子我们真没想好。那下次再请你吃饭，等我们想明白了你再告诉我们，怎么买保险。”
见周励已经在招呼买单，而且今天是夫妻俩一起来的，曾言言就没有抢着说付钱。她用纸巾擦擦嘴，说：“下次，我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