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言言和王斐最大的分歧,可能就来源于客户到底从哪里去找。
早会上,陆慷砺特别表扬了曾言言路上花了近5个小时的时间(来回),去拜访一个打电话过来咨询200块卡折保险的客户,最终成功突破了自己,给客户夫妻二人都计划了全套的重疾和意外的保险方案,如果能够签下单子,保费可能要将近2万块,相当于把客户的预算扩大了100倍。
在王斐看来,曾言言一个女孩子家,完全不应该去受这样的苦。
“老大,这么热的天,曾言言要穿着高跟鞋,走一大段那种乡下的路……有什么好值得多炫耀的。”三个人此时正围坐在陆慷砺的办公桌旁边,人手一瓶冰红茶,形式颇为轻松,内容却是严肃的二次早会,盘点下一阶段的客户情况。王斐首先就吐槽公司给的热线名单,大多都是那种浪费时间精力的。
陆慷砺翻开一本16开的记事簿,认真地看了看他写下的最近一个月里,咨询的客户和成交保险的情况,点着头说:“王斐你一共拿到6个名单,成交了2个,一共是2张保单,块的保费。曾言言……拿到8个名单,成交了5个,保费是块。王斐你做的件均可以啊,但是为什么成交率这么低?曾言言这个case的确没什么值得炫耀,但是应该表扬。她至少很珍惜所有的客户资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挑客户多厉害?一听说想了解意外险的,住院津贴的,连电话都打得很敷衍。”
这几个月王斐的业绩一直处于上升的状态,他自己感觉非常不错,心想着总该得到表扬,却没想到陆慷砺居然在会议上这么严肃地批评了自己。一时间,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刚才讲话的时候不屑的表情瞬时僵在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闭嘴,低头。沉默了两三秒,又不太服气地伸直了脖子,嘟哝道:“我不是每个月很稳定,有大客户要跑,那种可以电话联系的,就先放一下喽。”
陆慷砺有时会后悔,自己为什么竟选中了这两个活宝来到自己组里,一个个特别有个性,还挺固执。他耸耸肩,眼神缓缓扫过王斐的脸:“你觉得我在批评你?而且说得不对?”
对于陆慷砺的能力和人品,王斐还是服气的,牢骚几句还行,对方正经起来,他可不敢再造次:“不是。老大,我就是觉得客户的重要程度,我自己可以有个判断。”
“非常好!和你们盘点客户情况,当然不是说所有人的做法都是一模一样的。王斐你现在大部分的客户来源都是自己的缘故,由你的家人、朋友再给你介绍的客户,这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建议你对自己要求再高一点。现在每天吃吃喝喝把钱赚了,没那么忙对吧,公司给的客户资源,再用心一点。你要是真的忙不过来,以后你和曾言言,我就不均分客户资源了,多给她一点。”
“没问题的,我觉得其实可以分三分之二给曾言言。”王斐倒不是假客气,他知道曾言言缺客户,但是更有些话想直说,“不过,其实打电话过来的那些热线的客户,我觉得很难搞的。他们要求又多,有时候折腾了好久都不买,或者说要再和别的公司比一比……一个客户追两个月,连半毛钱都不买。曾言言,你干嘛把力气用在这样的客户身上啊?让你的家人给你介绍,不是挺好的吗?有些外地过来的,没这个资源,我们其实……”
陆慷砺笑了:“你知道曾言言,宁愿去啃那种路上几小时的陌生客户,打死也是不愿意向自己家里人推销保险的。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为什么啊?”王斐楞了一下,然后突然想到那句话,“不会吧曾言言,你真的认同那个……一人卖保险,全家不要脸?哈哈哈也太好笑了吧,什么年代了,现在多少大学生,多少以前做得很好的小老板,不都来卖保险了?”
曾言言无法反驳王斐的理由,就像王斐也永远不会懂得她的心里为什么总有这一道坎。其实他说得一点不错,因为“卖保险”而觉得丢人,还轮不到她曾言言。那么多学历更高,甚至以前工作已经做得相当不错的人,也愿意来做这样的事,难道他们就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不害怕被指指点点吗?这证明做保险销售,本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人呐,有些道理用在自己身上,总是套不贴合。
对于曾言言来说,卖保险不是她最无法面对的坎儿。刚开始的那一个月,她真的是瞒得严严实实,完全不敢让父母知道,她的工作职责里居然有这样的一个环节。到了后来,也是瞒不住,所以工作性质被包装成了“要做销售的,因为以后成为管理必须经过这一步,这叫轮岗”。只要每个月能拿到一笔对于应届生来说还算过得去的工资,曾言言觉得蒙混过关并不算太难。可是一旦给家人推销,不但自己会感觉那硬撑着的摇摇欲坠的尊严要当然无存,更关键的是,她的佣金到底要不要赚?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这笔收入来源,倒推一下就明白这些日子里,曾言言实打实做的是一份什么性质的工作了。
没有底薪,全靠业绩。这是半辈子在稳当的行业里的父母决不能接受的。
但即便是思想如此传统古板的父母,也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事情源于大伯伯去参加了一个保险公司的客户活动。曾言言知道,那就是一个产品说明会,前面所有的铺垫,最终都是希望到场的客户,能够爽快地掏钱买保险。不管怎样,去听一听这样的理念教育,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能有越来越多的人用正常的眼光看保险行业的人,她的压力一定会小很多。
听完讲座之后,大伯伯当然不是那种激动地恨不得当场抢购的人,回到家里之后,记起自家言言好像是在世界知名的金融保险集团,就想着和曾爸爸提了一嘴,以后如果想要买保险,还是找自家人放心点。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所以曾言言就淡淡地等那个“以后”。这大概就是她和王斐最大的不同了,后者会追着这句,制造无数个以后出来。从这一点来看,她那双顽固的父母,竟有着王斐那样“超前”的思维。
曾爸爸没明说什么,妈妈却至少提醒过她两次:“你们公司有什么好的保险,可以和你大伯伯说说的啊。”
这……应该不算自己凑上去推销的了吧?于是某个家庭聚会日,曾言言带了两张现在主推的产品宣传单,交到了大伯伯手里:“您先看看,有什么问题的话问我好了。”即便是刚进入zr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曾言言面对客户的表现,也不像如今,菜鸟得不能更菜鸟。或许,她太害怕在家人眼中,自己赤裸裸地像个销售。
大伯伯对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也看不懂,你说说看,我买这个,划算伐啦?”
这是客户最常用的句式了,曾言言早已经过了不少的培训,学了相当一些“话术”,照说回应起来可以是一套一套的。结果,她采取了最官方和敷衍的那种回答——
“每个人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我也不好说对您来说划算不划算。您还是先看一下吧。”
那毕竟不是个大多人想要追着买保险的年代,一张宣传单,看过了,也就这么过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大伯伯再没有买保险的资格时,他仍是没有在曾言言手里买过一份保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