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在古籍中的时间,夏离在芦州呆了将近十五天。十五天中,几乎每一日都在生死危机中度过,也是每一日都在提心吊胆地度过。
能得圆满,运气之外的成分便全是用生死换来的机缘。比起芦州商人先前提起的那份机缘,夏离更喜欢这十五天的经历,得到了许多他渴求得到的信息,捋顺了许多事情。
至少春秋大帝证实了夏离的身份。即便无法阐明,但唯一肯定的是,他不是傀儡,也不是春秋大帝的敌人。
从今以后,为了自己而活。夏子侯这个混账老爹的身份太过神秘,如今在大圣僧的古籍上还能看到他的名字,而且还依旧藏地稳稳妥妥,想来也不需要自己担心。
他应该会好好照顾娘亲。那如今的夏离应该为了谁而活?为了什么意义而活?
活着,其实很简单,就这样躲在芦州,直到意外发生直到老死,但这样无趣地活着更是无趣地很,还不如痛快地死去。
已经圆满了,夏离需要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去走遍大江南北,从田野农庄再至繁华都城,或是神秘圣地,夏离都想去看一看。
圆满的他,有资格带刀走向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包括十万云空上的无数仙宫,还有那一位两年不见的小乞儿。
两年的光阴,却好像经历无数年山河变迁。
“真是百态人生啊。”夏离站在鹅毛雪花飞下的芦州下,双手垂下,眨眼间,雪花落在了他的肩头。
白泽站在他的身旁,慵懒悠闲。始终都会别离,但心中却滋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情。
芦州商人应声而来,随行地还有春生,还有一直依偎在春生肩膀旁的冬暖,还有一直望子成龙的师傅。
春生站在夏离的面前,微笑道:“能够再次见面真地很不错,承了你三次人情,再次谢谢你。”冬暖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很英俊的脸庞。
一眼看去,所有的感觉都会被精致的五官所吸引,而且他的瞳孔很妖异。
像女子般妩媚又像妖兽般诡异。
“互相成全。”夏离笑着点头。
“气息又改变了?”春生脸色一怔,有些无法相信。
“还真是会让人疯狂嫉妒的少年阿。”春生笑道,轻轻一笑,笑容扩散时,悠扬的音律荡漾在天地间。
这一次音律区别于曾经时,不再轻盈,不再温柔,取而代之地是一种霸道。
音律掠过,雪地寸寸炸开,冷雪落地更重了。是的,犹如石块那般砸落炸开。
夏离抬头笑道:“你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夏离举起手来,一大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上一寸的半空。
犹如落在了平稳大地,雪花飘落却没有掉下去,一片片铺落,一片片凝聚成巨大的石块。
夏离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扔了出去。前方一路炸开的雪地带起的炙热气机连同音律逼迫到身前。
巨大的石块时,夏离双手环绕胸前,笑道:“论霸道,你又如何能够是我的对手。”炸开的雪地还有冲击而来的巨大气机没有降从天砸落的雪花击碎,反而这巨大石块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横向切割而去,那存存掀起的雪浪,突然分成两截。
音律也犹如无声地截断那般,被切割至虚无。春生的身形倒退一步,那块石块依旧朝着前方切割而去。
冬暖冷哼一声,手里翻出匕首便踩前一步。
“接近半圣,你们两个都不是别人的对手。一只大手按在冬暖的肩膀。黑发老人顺着这一按借力提气,收手时抬起手臂按在巨石上。砰然一声,巨石粉碎,夏离脚下的雪地下凹半个步。
“芦州商人,你的眼光真是毒辣地不得了,不服气不行。”黑发老人摇头,脸色却是有些落寞。
曾经有一位二十二岁的圆满刀客,魔刀冷月将旧时的风流人物斩落刀下,连他入世本想扬名立万,都被一把魔刀送回芦州。
今日,魔刀传至弟子手中,却更是辉煌耀眼。不过二十出头的半圣,又如何能埋没魔刀的风华?
芦州商人也不该要说些什么,太过诡异所有的思绪都混杂在了一起。夏离低头看了眼下凹的身形,抬起头,笑意玩味。
“把我当成祭品丢进芦州里的人应该是你了吧。”春生目光一颤,冬暖抬起头来。
黑发老人却是脸色平常,肩上白雪抖落,平静道:“为了大义,我将你个春生最有潜力的少年献祭给芦州。”
“所以你要像我拔刀吗?用我来祭刀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夏离的眼睛眯起一条细缝,过了很久,夏离笑了,笑地阴沉。
挑眉时,落下的白雪像是被一股巨力凝固定格。像是雪花凝结成冰的声音,漫天定格的飞雪冻结成冰块,如刀尖般锋利。
夏离的手在半空中抹出一条轨迹,漫天的雪花顺着指尖滑过的轨迹在半空饶了个半圆。
这一招他曾在一位观星剑客看过,在西洲之地,那天雨幕落下,那位观星剑客提剑,将落下的雨珠串联成线,一滴滴射向了夏离的胸膛。
利用气机牵引落下的雨珠,雨珠便会带着蛮横的气机撞落胸膛。而不久前的白泽那一手吐气成冰太过高深,将呼出的暖气化成漫天的冰锥射出,这里面不知需要多少繁杂的手段。
夏离能够破解不代表能够复原,还没到那个高深的程度。在这个高度之间,入了圆满的夏离将漫天冰雪化成全是杀意的冰锥并不太难。
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射落时雪花犹如夹杂着巨大力量那般,速度如坠落的流星般极速,一片又一片,射穿了虚空。
那一刹那,虚空犹如被射穿坍塌了那般,一声沉闷的巨响,冰锥已经射落,黑发老人后退一步。
瞬间,一步前的雪地炸落坍塌。
“起。”夏离冷笑一声,眼眸闪烁时,砸落在地的雪花从深坑中冲天射起。
雪地上积攒的厚重积雪掀开,冲天射起冰雨化作浑厚炙热的气机,如同大浪滔天那般要将前方尽数吞噬。
同样地,黑发老人也没用任何言语,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打败他。四十年前,留下耻辱地走回芦州,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声名。
既然陈年旧事留下的耻辱无法洗刷,那至少也要捍卫超凡入圣的尊严。
输给老的再输给小的,说什么也说不过去。对于夏离的埋怨,他能理解,但他问心无愧。
连视若珍宝的徒弟春生都一同当作祭品,区区一个夏离又算地了什么?
黑发老人抬起两袖,袖口突然有风卷出。脱袖而出,冷风变成了飓风,如龙卷般射向了半空。
上空是冲天的炙热杀机,下方是带着无线寒意的双袖龙卷。两股可算是当世最强大的力量相碰冲击时,出人意料地平静。
漫天射落的冰锥消失了,那浓厚汹涌翻腾而来如大浪般炙热杀机消失了,双袖笼起射出的两条巨大龙卷也消失了。
雪花继续落下,那炸开掀起的积雪又落回到了地上。但是夏离的身后,一条五尺的裂缝从脚后跟狰狞地延伸。
黑发老人在雪地倒滑了五步,布衣下脆弱的身躯有些摇晃。
“拔刀吧,若想用我来祭刀,魔刀又如何可以不出鞘。”
“用刀的人不出刀,又如何能让人感觉到畏惧害怕?”黑发老人瞳孔猛然一缩!
身后不远处的山丘被一刀劈开两半。恍惚间,只看到一抹紫气东来。夏离擦了一把嘴上的血迹,抬头冷笑时,一脚踏前。
魔刀冷月已不知道何时出鞘,刀身拍落手掌上,清脆的声音响起,夏离左手摸过锋利的刀身,紫芒从指缝间流出。
紫光一闪而逝,黑发老人脸色绷紧,右手握拳一拳轰出。雪白的大地突然有些刺眼,拳头上有点点血迹落下。
黑发老人叹息一声:“后生可畏啊。”
“四十多前入世时听闻江湖中有一位风头无比旺盛的白发刀客,一把魔刀将整个江湖砍了大半,心高气盛连圆满都没有的我入世我第一件事便是找这位江湖第一刀挑战,想要立威的我被他一刀吓地连拳头都握不紧,一直视为生平耻辱大事的我发誓要好好修炼,终于看破圆满再至半圣时,想要再入世和白发刀客洗刷耻辱,可惜他已经避世不出,但我知道,再次交手我也没有太大的胜算,魔刀带给我的魔障太大了,今日再次遇到这把魔刀,依旧锋芒,依旧霸道。”黑发老人落寞,低头看着被刀气割伤的皮肉,摇了摇头。
“我有一招,一直想和你师傅问一下。”
“你打不过我师傅,即便冷月在我身上,天地也没有人能打败他,刀不在手,但心中有刀,无人能赢他。”
“这一招,问不到白发刀客,那就问你吧。”黑发老人收敛脸色,寒声道:“天骄之资能否理解一生挣扎却只能仰望他人的痛苦,努力了无数时光却只能得到天资努力数载的境界,天道不公,强者总是渴求更加强大的境界,可又曾想过我们这些不上不落的所谓强者,不知该放弃还是该继续努力的彷徨?”
“当然我并不是怨恨嫉妒,只是嫉妒天道不太公平罢了。”
“含恨,不公。”黑发老人微微弯腰,双手微微搓开,犹如太极生两仪那般,双手抱圆,从内向外揉搓。
夏离眯起眼睛,眼神细细地看着黑发老人手中的动作。太极,阴阳,这是对这个世界原始的理解和认知。
夏离曾在大夏藏书阁中看过许多对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理解思想,这些都是一代代文人武道强者对这个世界的阐述和对这个世界的思想认知。
这位黑发老人手中的动作便是太极,这是由思想演变出来的招式。太极,阴阳,一分为二,黑白相生却又以柔克刚。
这是想要用柔劲来克制我的霸道,我的魔刀么。夏离的眼睛微微眯起,却是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向师傅问的这一招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易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看似最简单的太极原始状态是最为繁琐可怕的。柔劲之中带出的招式能够克制刚硬,并不是如水般温柔包容万物,用巧劲卸掉层层刚猛的杀机只是一个步骤而已。
所以,他是想要用无限的招式来捆绑束缚我么。犹如一层层的长绳先将你捆住,再用绳子带来的力量摩擦你的皮肉,让你的皮肉绽裂,最后绳子变地愈发地绷紧,将你的生机锁碎么。
黑发老人手中的动作就是这般么。夏离突然笑了。因为他猜对了。两手抱圆朝内推移的时刻,夏离的身躯便是落下了一股不算太强硬的力量。
真地犹如绳子那般,轻轻地将环绕在他的全身。夏离突然放松了。绷紧的身心都变地轻松。
这个动作突然让黑发老人手中的动作变地停滞了一刻。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停止挣扎。
他是放弃了挣扎吗?怎么可能?两人都可以说是半步圣人,即便拥有差距,这差距能够在魔刀的加持中得到最大程度地持平。
这把魔刀本身就是一把极富有议论性的名-器,十国之时的名刀,之所以未能上榜,不过因为它是邪魔之物罢了。
这把刀落在会用的人手上,能够发挥出将近多出三成的战力。三成足以扭转乾坤了。
可是这个少年为什么放弃了挣扎。黑发老人突然身躯一颤,难道他已经看穿了?
不可能。黑发老人摇头,手中动作加速扭转,连同风雪下落的速度都变地飞快。
无形的力量缠绕地愈发紧凑飞速,但是夏离依旧笑意玩味地看着黑发老人。
不知为什么,望着这个少年的眼神,他的心神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尤其是他左边的瞳孔,他从他的瞳孔中感受到一丝微妙可怕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形容,但是生命的本能却是在颤抖害怕。
若真地要形容,这便是来自古老的黑暗邪恶,这种邪恶让他惊惧害怕。
黑发老人手中越来越快,力量的束缚也越来越紧。只差一步,无论他挣不挣扎,都要输在这一步了。
抱圆的双手停伫,两手轻轻朝外拨开,那股力量已经去到极致了。夏离的衣袍也已经是开始浮现了无数裂痕了,还能看见躲藏在皮肤中的纤细血痕。
“你要输了。”黑发老人沉声说道。双手一拍,夏离的身躯如遭重击!
心神晃荡,夏离的身躯后退几步,但手中的动作却是僵硬,好似被捆绑那般无法动弹,显得有些滑稽。
身体滑后时,正当黑发老人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觉得让他胜利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
他在笑。笑地阴沉诡异,笑地邪恶黑暗。黑发老人猛然一惊,只见那把埋藏在心中沉重阴影四十年的魔刀突然颠倒过来,刀刃朝下,垂直地插落了地面。
夏离就在他的面前,松开了手中的魔月,魔月便是这般垂直地插入了地面。
铿地一声。刀刃坠落地面的清脆声却是无限地放大在天地之间。那一刻,魔刀的声音荡开,在半空之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只有白泽知道,结果胜负已经奠定了。当所有人脸色疑惑的时候,黑发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魔刀的声音如同梦魇那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尽。
当声音荡开落在他的耳朵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刀刃坠落,但他最后一招,带着算计的一招层层落空。
那无形束缚在夏离身体的力量被垂落的刀刃一层又一层地切割开来。那本应是愈发紧凑的力量变地越来越弱,当魔刀碰触雪地的那一刹那。
这股力量似乎被魔刀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刀刃插入这股缺口之中,裂痕无限扩大。
便像是捆绑地再紧的绳子,只要一刀切开了一角,这条绳子便是意味报废,意味着失败了。
黑发老人已经失败了,当刀刃插落雪地,当他的耳边听到了无限的声音时,刀意已经冲撞在他的胸膛之中。
夏离微微伸手,轻轻一抓,一抓便是握住了魔刀。刀刃在半空之中划过炙热的气浪,紫芒再次冲天而起。
一刀过后,黑发老人浑身鲜血地撞在身后的大树上。春生瞬间出手,腰间长笛落在嘴边时,一刀紫芒再次闪烁掠过。
一条狰狞的沟壑分隔在了春生冬暖的身前。只此两刀,夏离已经落在了黑发老人的身上,神色阴寒,左眼瞳孔中的紫红色若隐若现。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从你一开始觉得不能输给我的时候就已经输了,输了没有什么大不了再来就是了,输了便是自我埋怨的人倒不如爽快地死去最好。”夏离抬起刀来,冷月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刺眼生疼。
春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也无力再去阻止,只有冬暖捂住眼睛,泪水刺眼地滑过了肌肤。
夏离冷笑,一刀朝下斩落。一刀,雪地裂开十丈,斑驳血迹飘洒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