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的天空低沉而压抑,滚滚烟尘随同着狂风席卷着大漠。放眼望去只剩烁石流金满目苍凉,直似绝境中的末日。而越潼的心境也好似这天昏地暗的世界——萎靡而狂躁!
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他随着这帮不明身份的玄衣人辗转于铎玛大大小小的十三座绿洲,因为据越菡交待的的体貌特征,劫走祁檩的十成十便是臭名昭著的赤鹰帮。这伙人烧杀抢掠穷凶极恶,所到之处也是片甲不留无人生还!现下想来,祁檩能于能于虎口救人恐若不是玄而又玄的侥幸,便是要杀猪酬神的幸事。
然虽知来人身份可喜可贺,但想要找到又是另当别论!须知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神出鬼没的赤鹰帮?连朝廷组织的三次围剿,也因查无所踪入地无门,而成了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的笑话。是以,这对于一心想救出祁檩的越潼及玄衣人们又是谈何容易的难事?!
于是每每有情报,便匆匆急行军,固是个个有匪巢,但每每都落空,全然不是是他们要找的赤鹰帮!虽是嘴上不说,但越潼却知照此进展,只怕便是大海捞针捞到了那根针,找到的也只是森森白骨!与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绝对没有半分干系!
越想越急,越想越乱,越潼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焦躁重新袭上心头,不料一转头却见到那个于风中而立的挺拔身影,不禁好似出云拔月神清气爽,虽是连带着后脊发凉的并发症,但值此非常时期,也只能百忍成金的饮恨吞声了……
其实越潼对这位主子大人的第一印象当真是能用‘惊为天人’四字形容!可接下来发生的种种,固然是‘惊’,却只能是‘惊悚’的惊了!
被越家倾力追杀,却能在从容中全身而退;明明只有寥寥二十来人,却敢在搜救途中歼尽匪徒!要知道那些被错找上门的强盗,就算不是赤鹰帮,到底也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悍匪,哪个人手上没个血腥?然遇到玄衣人,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的傀儡玩物,没个半晌便落得尸横遍野的下场。
当然这大杀四方的辉煌战绩,如要追本溯源就只能归咎于那名主子的处事决绝,果断睿智!观敌便知其意,闻讯便明其理,两军交锋哪里留给对方半分机会?只怕未及醒悟,便己着了道,进了坑,屁颠屁颠的跑去地府做客去了。只是不知他们找阎王老爷哭诉时,能否因为自己的不明所以,获得丁点同情,得个早死早投胎的特别优待。
因此……越潼的小心脏抖了几抖,虽难想象与之为敌的下场。然而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做!他也只能一声长叹但求多福了。
“对于舍妹,阁下究竟是何打算?”靠近那男子,越潼终是问出了萦绕多日的问题。自越菡被此人近乎诅咒的宣告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她。当时在倚潼阁,他虽极力阻止,但苦于人单力薄无法抗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带走。固是多年不合,但越菡到底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子,实难见死不救,只得硬着头皮求情道,“舍妹于祁檩确有千般不是,但她毕竟是一女子,注重名节也在情礼之中,还望能网开一面,饶她这一回吧。”
多日相处,越潼知此人素来寡言少语,见他久久不答,倒也不以为忤,正想再次重复,不想未及开口,清雅的嗓音己回道,“她还没死!”
“我知道她活着,可你日前所说:让她后悔一辈子没选择死到底何意?!”自是清楚越菡没死,可越潼却更明白——她的‘活’,却并非对其的宽赦,而是因为‘他’不让她死!更确切的是来说,是‘他’要让她生不如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越菡少不更事,加之她后来己将所知和盘托出,也算将功补过。阁下就不能……”
“就不能什么?”凛若秋霜的清冷刹时间提升了几个级别,男子用冻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冷冷回道,“她要名节,别人就活该送命!?她要自保,别人就要代她受过?!她的补过就该是凌迟处死。”
“可她是个女子!如丢了名节……”
“那祁檩呢?”
据理力争的说辞被男子忽然而至的反问堵的哑口无言,顺利成章的理由似乎也在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以至于越潼竟是瞬间方寸大乱!
确实……越菡是女子,不可落人口舌!然……祁檩呢?她又何偿不是女子?非但救下众人,还毛遂自荐去了匪窝,这与羊入虎口又有何区别?!仔细想来,无论是越菡的恩将仇报,还是自己的振振有词,与那女子的大义相比,似都是有己无人的寡恩少义罢了。
隐于帽檐的琥珀美眸微微一敛,将越潼的犹豫尽收眼底,男子的周身顷刻暴戾骤起,充满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越公子,你最好祈祷我要找的人不是你所说的祁檩。否则……我会让你们越氏一门在这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既然他的厉害,便知他所说绝非危言耸听!明该辩驳,却又一时间无言以对,越潼正值尴尬之际,恰见一玄衣人纵马而来,便赶紧借故趁机离开。
而那名玄衣人显也是对越潼并无好巴不得他快点走人,待他人影一逝才跃马恳请道,“主子,现来下风沙渐盛,是否要先找个地方避避再走?”
“我是来寻人的,不是来收尸的!”不容转圜一语否决,男子说罢竟是挥鞭命令道,“传令下去,再找到下个绿洲前,全速前进!”
“主子!”即便抗命是死,也无法对这等同自杀的决定视若无睹,玄衣人拦在马前直言相谏道,“您这是不要命了吗?!此种恶劣的天气还要前行,不等到达就已经被活埋了!我等死不足惜,然您万金之躯怎能涉险?!况且,现下都不确定那祁檩是否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如若真是阴差阳错,难道你要大家统统死得不明不白吗?!”
原以为自己的苦口婆心定能引得主子稍加斟酌,哪知男子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只淡淡回了句,“祁檩是女人。”
心脏不免漏跳了一拍,玄衣人自是明白此话意欲所指。但要是不加阻止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向火坑里跳。诚然去不去都是死,劝不劝都是错,他又何惧之有?好在即便是死,也能算得上是英勇就义,玄衣男子咬牙坚持道,“即便是女子又能怎样?天底下女子多的去了,难保不会有天缘凑巧的!而且……就算是姑娘又能如何?毕竟她己和……”
“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三个字!”
随着话言的打断,一柄月色长剑随即出鞘,电光火石间己直指玄衣人的眉心而去,虽是中途收手,然强劲的剑气还是将对方身着的斗篷撕成片片碎布,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在风中煞白如纸。
而越潼也第一次,见到了玄衣之下的真容。但见那人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净五官端正,非但没有久经杀戮的粗鲁之气,反是朗朗如日月入怀。虽早料想这群人来头不凡,但区区一个随从都能有如此容止,还是令他一见之下不免感慨。
而另一边,闻风而来的主事却是并无闲情与其共勉。麻利的从马上拽下年轻人,己是跪在地上。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想不注意都难。因此就算多不愿趟此番混水,都注定他要赶鸭子上架的当这个苦命的说客。岂料他才堪堪鼓起的几两贼胆,和耗费甚多脑细胞做出的说辞,还没展现的机会,就被男子一个抬手所止。
须知这主,平日里喜形不于颜色,即便沉默不语也能慑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乃至于近他的人,敏感纤细者不出一日便惨绝人寰逃之夭夭,常鳞凡介者最多一月便精神衰弱工伤内退,独厚颜彪悍者能得陪伴左右。可虽是殊荣,却是代价惨烈,失眠脱发比比皆是,甚至己经发扬到了遍地开花的新高度。是以生生被勒令禁言,于主事而言,实是瘆的他风雨飘摇不可名状,正自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到英明神武的主子大人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