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燃烧的大火炉如往常一般,高悬于天际。炙烧的光线斜洒在,凉州城宽阔的青砖石上。
足以让三辆马车并排而行的街道,袅袅几人身影。街道尽头蓬勃茂盛的槐桑树早已经萎靡不振,手掌大小的叶子无精打采的挂在树梢上。
让人烦躁不已的蝉鸣声充斥在大街小巷,一排排隐约看得出几分曾经辉煌的店铺,早已经是门窗紧闭,囤积在房檐上的集灰伴着城西方向震天的轰鸣,洒落而下。
哪怕此时隔着两条街都可以,清晰的听到一阵阵铁甲摩擦的沙沙声。与如同轰鸣一般的沉重步伐之音。
战马的嘶鸣,反射着寒光的刀剑,在烈日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生寒的幽光。
烈日依旧高悬在天际,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将士出现在了街道拐弯处。一个个端坐在马身的大汉,如铜灌胶而成的一般一动不动。
早已经打磨的无比锋利的刀剑斜挂在一边,一双双凝练有神的眼眶就如同他们身旁的刀剑一般,让人生寒绝望。又如似他们钢甲右胸口的苍狼头像一般,血腥狼性。
这是一个乱世。到处都是战场狼烟,到处都是烧杀抢掠。到处都是流寇土匪,杀手暴民。到处都是欺诈,暴力。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有的只是手中,又或者衣裳下藏着的刀剑。
胆大着占山为王祸害一方,胆小者混吃等死。为官者居安自保,为民者浑浑噩噩。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头颅还能安稳的放在自己肩膀上多久。稍稍有几分血性的人,都早已经为国参军。留下的要么是只会欺凌弱小的街头混混,悲哀的却是在这个世道中这种人真的太多。
早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七国,早已经杀红了眼。连绵无尽的战线上,每时每刻都在吞噬一个个赤诚的生命。
埋骨他乡,三尺裹身步,三丈黄土地。余留一家妻儿老小,暗夜打盏浊泪纵横。三千兵甲出师行,三百残甲解甲归。兴许就是说的这样的世道吧?
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依旧在行进,震天的步伐声,搭配着一个个慷慨赴死的的英姿,在这散着着高温的青砖路上,走出了一曲乱世悲歌。
如盛夏一缕难得的微风送来了片刻的清凉,给这空荡荡的凉州城带来了一丝希望。
一个个面色蜡黄的老弱妇幼出现在了小巷中,对着一列列神情坚毅的军人,肃然起敬。
一声不和事宜的谈话声自小巷中响起。
“打什么打,一天天只知道打。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
说我完刨开几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徐屠夫出现在了小巷口。小巷中的几人明显对此人有几分惧怕,都相继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妈的什么玩意,老子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打。”说我一口唾沫吐在了墙壁上。“我呸。”
话音刚落一身儒袍的老者,苍老的面孔上蒙上了几层不太健康的殷红。
“哼正因为多了如你这般的人,整个天风才会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
说完大手一甩,昂首挺胸。神情丝毫不退让的直射着。早已经满脸有了几分怒意的徐屠夫。
“你这老不死的,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你?”说完双眼闪过了一道狠辣之色。
其余几分相继退后一步。一个正直壮年一个垂垂老矣,当中轻重还是分得清。更何况以前太平盛世的时候,徐屠夫就是周围几条街巷出了名的狠角色,再加上五大三粗平常人两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余留在城中的老弱呢?
乱世出刁民,但哪怕是刁民老者明显的也不想有丝毫让步。昂首挺胸上前一步,很明显剧烈的动作给老者的身体带来了一丝不适。
脸上的红晕更多了几分。
“哼难道老夫有什么说得不对?年轻力装,却不知道为国效力,天天做着欺行邻里的勾当。”
“我他妈的又不傻,那玩意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像的话,偌大的天风岂不是拱手送人。”
“要我说那才叫好,又不用打仗。”徐屠夫说完也是微微一愣,为自己找到的这个理由暗自得意。
这番话之直气的老者胸膛就是一阵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平息下去。
“简直就是败类,这番话你也说的出口。”说完怒急之下一拐杖挥出。
兴许是事发突然,一时不光了徐屠夫没反应过来。就连小巷中的其他人都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当的一声,拐杖不歪不斜的砸在了徐屠夫的脑门上。
老者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紧跟在后。“你这个从小没娘教的东西,今日我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
摸了摸额头上的红印。“你他娘的敢打我。”说我举起一双沙包大小的拳头,就要向老者砸去。
就在其余几人都以为一场血案再难避免的时候,拳头却停了下来。
“老家伙好你有种。”说我一抹狠辣浮现在了脸上。
任徐屠夫在怎么胆大也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老者,毕竟乱世再乱。也并没有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老者扫了一眼巷中的几人,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一丝嘲讽勾起在嘴角。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若想人救,必先自救的道理的道理都不知道。愚昧”
说我排开了几人消失在了小巷中。
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自徐屠夫眼眶深处一闪而过。这些年来横行霸道惯了,自然也就看不顺眼有人,跟自己唱反调。更何况是动手?老者是一个,至于老者之前吗?想到这里满是横肉的脸上有了几丝笑意。
也许任谁都想不到不过是争论了几句,却有人硬是起了杀人的心。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暴民占山为王,刁民欺行乡里,江湖争一己之气,杀手冰冷无情。
直至小巷中在无一人身影,一个身穿粗布衣,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小巷之中。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小的脸颊上裹满了木然,晶莹的大眼睛中是如死灰般的寂静。干廋的身躯,就如同一株挺拔的白杨一般,立的笔直。如果徐屠夫还在这里的话,定然会发现小男孩脸蛋上的笑意,毛骨悚然。
夜微凉,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在九天之上。醉人的清辉,斜洒在波光粼粼的京樟河面上,耀耀生辉。
身躯干廋的小男孩自潮湿的桥洞中走出,抬头看了看河提上高大的垂柳。向着城西边走去。
与此同时城西边一间瓦房中,徐屠户将早已经被摩的发亮的杀猪刀揣在了背后,借着清幽的月光拐进了一条小巷。
城西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中,一座普通的小院中,老者大刀横马的坐在门口,神情落寞的看着九天之上的明月。
人过七十古来稀,他虽然并没有七十岁,但也差不多。活到他这个岁数,很多东西早已经比一般人看的透彻太多。不管是识人,还是论事。岁月沉淀而来的睿智感,伴着年轮的流逝越发的醇厚,就如同一坛深埋在地下的美酒一般,不会因为年华的流逝变味,反倒是越发的醇香,浓厚。
一声悠悠的叹息夹杂了几多落寞。
“老朽一生六十八,十七岁只身远赴京城参见赶考。可惜终究还是才薄了几分。”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此生共育三子,老大北疆战死,老二南线阵亡,唯一剩下一个老三前几日也战死在了,数百里外的扁州。”说完闭上了眼睛,一颗浊泪顺着脸庞上,如山脉般深邃的皱纹滑落在地。
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叹息声自老者嘴中发出。【哎五十一年了。】恍惚依稀见,又回到了五十一年前的那个秋天,村口的老枫树上的枫叶早已经通红。熟悉陌生的爹娘,只有在梦中才可见的美景。
微微眯在一起的眼睛,一连串泪线滑落在地上。
“爹!娘!石头不孝啊!不孝啊!”
如咆哮般嗓音在空旷安静的小院中回荡不止。“爹!娘!石头不孝啊!”
不知不觉午夜将近,老者看着九天之上的明月,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