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见极乐童子已然远去,却不由盯着绿袍老怪手中两件东西,眼睛骨溜溜直转。那两样宝物,是一面朱红小旗和个火红葫芦。旗子上头彩绘朱描,灵光闪闪,一见就不是凡物。那小葫芦上头只有简单几笔符文,倒显得平淡无奇。
这妮子的神态引起了若兰、芷仙的注意,都来看这两桩东西。若兰见那灵旗上绘着九只火红小鸟,栩栩若生,想到一件宝贝,问道:“师傅,这就是李师伯的九宫朱灵旗吗?看这上头的好像是绘的朱雀灵鸟。”
极乐真人又送人,又送宝的,倒也有些效果,至少在百蛮山小字辈中混了个师伯的称呼!
绿袍老怪点了点头,揭开那葫芦一拍,万道红丝飞出,看时却是些牛毛细针,色泽火红。绿袍老怪淡然一笑,也不多言,一招手,那些红针又飞入葫芦内。这葫芦倒没什么宝贝的,只是个盛宝的器具,这针却非同寻常,正是极乐真人的那三万六千根乾坤针。
天下宝物众多,修行法诀也千秋万别。而正好有生克的却也不常见。极乐真人千载修行,法宝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两件。可他取了这么两桩东西给绿袍老怪,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不会轻易再向百蛮山和双星宫这边出手了。
不管是绿袍老怪,亦或是血神君,都是不愿竖上极乐真人这么一号强敌的。能得如此,老怪自然心情大好。想了想,将九宫朱灵旗递给芷仙,道:“你刚入门,道行还浅。这灵旗有攻敌防身之能,给你护身正好,回头我在传你用法。”芷仙连忙拜谢接了。
青草见旗子没了,眼睛又盯上了那个葫芦。绿袍老怪笑骂道:“你抢了易家兄弟的家当,东西还少?平日也不见你祭炼,只顾着贪吃好玩。这乾坤针是要留给石生那娃儿的,你好意思抢师侄的东西?”
这妮子是个小孩心性,见没了指望,过背也就忘了。芷仙始终记挂着回家的事,见这里的事情差不多要完了,连忙拜倒,道:“师傅,这里过去不远,就是弟子家。我上回被那妖道抓去,家里人至今不知我消息,想是正在着急。请师傅允许我回家去报个讯,和兄嫂作别。”
绿袍老怪和青草、若兰三人都很惊讶,老怪笑道:“你和我说过,你是川中灌县人,我们这就到你家门口了?”
芷仙点头道:“师傅高来高去惯了,没来过我们这小地方。我们脚下就是环山堰,听说还是秦时修的。我们家就在东边的裘家厂坝,离这里不过一二里地。”
绿袍老怪笑道:“既然这样,就去你家坐坐,免得人家说为师诱拐好人家的女儿。”
芷仙大喜,连忙带路往堤下行去,至于先前她这师傅哄着她入门的事早就忘了。这小村是她们裘氏一族聚居,别无外姓,芷仙家就在村口。她家是么房,家主就是她大哥裘友仁。
这一行人自慈云寺过来,闹了大半夜,到了这里,天还未亮。芷仙上去叫门,很快就有人举着火起来开门。却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芷仙认得是家中老仆,叫做福叔的,已在她们家伺候了祖孙三辈。
这老儿推开门见了芷仙带着三个人,不由擦了擦眼睛,随即大喜:“哎呀,我的小姐,前几日大爷从成都打发人来说你走失了,正在四处寻找,可急坏老奴了,连睡都睡不安稳。方才听得像你的声音,我还以为在做梦了。快些进来,仔细被风吹坏了。”
一头说,一头往里头让,却是连绿袍老怪三个是谁都顾不得问了。芷仙家中很是殷实,有好些佣人,虽然上回送芷仙出阁,跟着去成都的有不少。可家中还留了几个老人,多是她爷爷辈就跟着的。她家里又仁厚,待人好,是以家人都对主人亲厚。上回芷仙丟了,这些老人还有几个垂泪的,这时见她回来,只如得了个宝贝一般。闹得鸡飞狗跳,好一阵忙乱。
那开门迎着众人进去的福叔是旧年芷仙祖父的长随,跟着裘老爷出仕时,见过些世面,又经历了明亡之乱,算是个有见识的。起先是高兴坏了,未曾多想。事后却是回过神来:自家小姐失踪了十多日,这大早上的,卯时未过她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且带着几个外人?且她原是去成都完婚的,成都离灌县倒不远,可也有百十里地,芷仙是远门都没出过的,如何行的远路。看外边并无车马,她是怎么过来的?事情着实有些诡异。
福叔是年老成精,想着这事怕和来的那一男两女有关。他又忠心,怕坏了自家小姐名声。便一边叮嘱底下人不得乱说,一边打发个伶俐后生小子趁早骑了匹马去成都报讯。自己却安排酒食来招待绿袍三人,一旁陪着套话。
绿袍老怪自一来了就坐在那闭目养神,青草则是有什么吃什么。落箸如飞,转眼间,一大盘腊肉,一大碟血豆腐就下了肚。眼光一扫,桌上就一盆豆花了,她也不挑,端起来咕噜咕噜就喝掉了。
因时辰太早,故此福叔也只安排了这几样家中常备的菜。哪想到遇到青草这吃货,他老人家一杯茶还没喝完,桌上盘子已是见了底。咂舌之余也只好起身又叫厨房送来,总不能让客人空坐。
以致厨下帮忙的婆子笑说:“小姐这是从哪里找了几个饿鬼来,那腊肉都有斤多,加上另外的,足有两三斤。看那么个小人儿,也不知她怎么吃下去了。那另外两位还在那坐着没动呢,他们要吃起来,怕是顶我们家一月的吃食了。”
福叔笑骂那婆子两句,让她切了四五斤腊肉拿个大盆装了,并些血豆腐之类送去。青草见了大喜,又大嚼起来,看得这老儿合不拢嘴。若兰只在一边暗笑,绿袍不吭声,都是她和这老儿在瞎扯,此时倒落得耳根清静了。
眼见那盆肉又去了大半,芷仙匆匆梳洗过了,出来陪师傅师姐说话。青草有人陪着玩了,方放慢了嘴。芷仙的兄嫂尚在成都,本来依老怪之意是让她留封书信就走的。芷仙到底心念亲人,求过老怪同意,等到天黑便走。福叔见此,便急急打发人报信去了。
芷仙这房人丁不旺,兄妹又亲厚,倒没有女子不上桌的规矩。家里没外客时,都是和兄嫂一起吃饭。只是陪外客尚是头回,何况桌上还有绿袍老怪这男子。福叔虽觉不妥,也不便说小主人。见得那被小姐认做师傅的绿袍道人只闭目养神,芷仙自和另两个女子说笑,倒略微放心些。
到得将近午时,这老儿都出门望了几回,裘友仁夫妇还不见回来。心中虽急,可也只得一边安排午饭,一边等着。家里来了个能吃的,也算是个稀奇。到得布好了菜,众人入席,芷仙那些家里人都借故到堂前来看青草吃东西。
这妮子却恍然未觉,依旧是风卷残云,不拘好坏,只管往嘴里塞。芷仙见青草的嘴从早上起就没停过,这下子更是了不得,一桌子饭菜几乎都进了她一个肚子。好生奇异,咬着若兰的耳朵轻声问道:“青草师姑一直这么能吃吗?”
若兰故意笑道:“哎,似这样一桌,她老人家只得一个半饱罢了。”
芷仙是个实诚人,信以为真,忙对那老儿道:“福叔,你再去备一桌,我师姑没吃饱。”
那老儿听得脸抽筋,这会子他也清楚了自家小姐对那绿袍道人很是敬重。芷仙平日是滴酒不沾的,方才还特意跟那道人敬了杯酒。他是大不以为然的,若不是碍着小姐,非得将这几个江湖骗子轰出去。
绿袍听得芷仙之言,笑道:“你莫管你那师叔,她从来就不知饱的,石头都想掰下来啃两口。故此我出门都不愿带着她,免得给我丢脸。”
众人大笑,青草大叫委屈,掰着手指数说自己的好处。正自闹得不可开交,外头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叫道:“哪来的招摇撞骗之徒,敢来这里讨野火,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看时,却是个英俊男子,二十上下,猿臂雄躯,目若流星。芷仙却认得来人,忙起身见礼道:“表哥,你莫要胡说,这是我师门长辈,都是神仙一流人物,快过来陪礼。”
原来来人是芷仙的未婚夫罗鹭,他是个少年不定的心性,先是只慕仙侠,想要寻仙学道,说是不愿娶妻生子,碌碌终老,学了身好武艺。就去年上,裘友仁想着两家婚约,便安排他和妹子见了一面。这人又改了心思,便有了今春友仁送妹去成都完婚之事。
不料乐极生悲,芷仙被风刮了去。这罗鹭眼见一个活色生香的未婚妻就这么没了,别提有多烦恼。待今早得了福叔打发了人去报讯,友仁唤了他去,正是喜从天上来。偏那报讯的又是个嘴不把门的,把所见得绿袍几个行止说了,一番猜测,认做江湖骗子之流。
这罗鹭信以为真,怒火中烧,领着他家里养着的几个武师,急急随了友仁夫妇赶来。这还是顾忌裘友仁是个文弱书生,友仁妻子甄氏又有身孕,坐马车走不快,不然他早到了。
一进门,就在屋外听得里头笑闹之声,罗鹭却是按捺不住,闯了进来。看得自己未婚妻子正和外人说笑,想着她见了自己时尚还害羞躲避,越发火大,叫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