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江湖老,转瞬已是百年身。这世间最让人难以察觉的就是时光流逝,光阴逝水。自绿袍于北邙山战群鬼,转眼又是几十载春秋。这期间天下间也不知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只这百蛮山一脉倒是安安静静,波澜不惊。
山后血湖之中,一个中年儒士正立在一方平台上,看着空中一颗碧绿珠子。此珠绿得纯粹,不见半分杂质,发出百十丈光芒,耀眼夺目,将那血湖中镶嵌的明珠都比了下去。那珠子好似给线牵着一般三升三落,没入那血湖中一人后脑。
此人正是绿袍,収了珠子,运气収功,睁开眼来,尺许长的绿光随眼发出,随即不见。抬眼见了那儒士,笑道:“师弟来了,你倒越发像个读书人了,很有几分先生旧年风彩。”
原来这儒士正是冷峰,他平素就善长养生之道,元神成就得虽然迟些,容貌却还不显老。见得绿袍収了功法,躬身行礼道:“见过掌教师兄。”
绿袍摇头道:“你我师兄弟见个面,又没外人,你这礼数也忒多了些。”
冷峰肃容道:“礼不可废,先生在日,是有教导的。”
绿袍轻叹道:“昔年我等师兄弟五人都蒙先生传授课业,如今先生故去多年,我五人也去其二。先生去时,我正因分化元神炼这玄牝珠在要紧时节,不得前去相侍,想来真是让人扼腕。”
冷峰见绿袍情绪有些底落,笑道:“先生本是豁达之人,又有师姐相送,想来不会见怪,师兄何需挂怀。只如今师兄功行大进,炼成这般异宝,我百蛮振兴有望啊。”
绿袍摇头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我这门功夫也就是保命有些用罢了,何况眼下还未炼得完满,还要不少时日用功,兴我百蛮,却少不得偏劳师弟了。”
冷峰连忙逊谢,两人谈些山中诸事,说到外边近况。冷峰道:“眼下修行界却是出了一桩大事。”
绿袍知自家这师弟素来沉稳,这般说法,只怕事小不了。奇道:“去岁我合沙师尊破界升仙,因他老人家事前有令,诸人不得相送,是以未去。这才多久,又能有什么事?"
冷峰道:“师兄可还记得无忧宫主人辛老前辈?”
绿袍恍然:“哪能不记得?她老人家于我百蛮山有大恩,我何曾忘了。想来辛前辈功行早就到了,莫不是见我师尊先行一步,她也升空破界了。”
冷峰木然摇头道:“就上个月,传出辛前辈伏了天诛之语。”
绿袍闻言一怔,惊道:“这怎么可能!”他本是盘坐在那金蛛背上的,听得此语,却也坐不住了,跳到冷峰身则,双眉紧锁,看是要细问个究竟。
冷峰长叹道:“师弟得了这信,也不相信。亲往无忧宫查看,倒发现了许多怪事。”
绿袍也不追问,静听冷峰接着说话:“无忧宫主殉身天劫之下当是不假。我在那无忧宫旧址见得无数天罡雷火留下的痕迹。其中一处方圆十里都被劈成一个巨坑,焦黑一片,连那地面沙石都被雷火烧溶成了一片晶粒。可那地方并不是无忧宫旧址正中,却是偏北一些。无忧宫中本有无数宫台楼阁,奇珍异宝,可我找遍全场,一丝渣子都不见,连那地面都被整个翻转了过来。”
冷峰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我也是见识过天雷劫火的,向来只见雷火直直劈下,却也没见过它还会犁地的。那无忧宫本有大阵守护,就算雷火在猛,多少还能剩下些东西,可我翻了几遍,瓦都不见一块,师兄你说可笑不?”
绿袍皱眉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冷峰道:“东西是没有,人却还有个,只是此人已是疯了,是我在许远之处乱草从中找到这人的。我反复问询,那人只会说,佛爷,神仙,饶命。此人我带了回来,师兄可要问问?”
绿袍闻言,道:“见见也好。”师兄弟两个出了血湖,就在百蛮山上见了这疯子。此人衣衫褴篓,口角流涎,到是真疯了,问他一阵,反来复去也就那几句。
绿袍摇头道:“看此人衣着,相貌,当是无忧宫主养的那些人,也不知何以脱了大难,却是疯了。”
冷峰道:“他若不疯,怕也不得活。我出神细细下地查探过,那无忧宫被人翻转到了地肺之下,倒底还是留了些痕迹,就有着几个死人,和这人衣着相类。”
绿袍想了想,问道:“这流言最初从何处传来?”
冷峰道:“先是从海外,经我查探,最早出自几个和尚之口,却不知是谁。还有一事,也是这阵子传出的,据传那峨眉长眉和青城极乐联手击伤了辛前辈师兄查双影,迫他远遁青海。”
绿袍闻言又是一愣,戚眉道:“这两人真有这般厉害?我虽未见过这双身教主,可他应该不会比辛前辈差多少,何以这般不济事?这事和无忧宫被夷为平地又有何关联?”
冷峰苦笑道:“我也不明缘故,却也查不出太多有用东西。”
绿袍叹道:“若有个知内情的就好了。”眼前蓦地闪现个人影,黑衣冷面,背负长剑,连忙问道:“师弟可知那辛青萍如何,可有脱身出来?”
冷峰摇头道:“我也曾四下打探,只听说无忧宫主渡劫前曾将她宫中侍女送了些与人为妻妾,这位少宫主和她那三个弟子却无半分消息。”
绿袍沉吟良久,吩咐道:“师弟不可再大张旗鼓追查此事,我百蛮山一脉紧闭山门,少出山走动。”
冷峰先是一怔,随即躬身道:“师兄高见,师弟省得。”
绿袍却是不再闭关,寻来青草,两人立即离了百蛮山,直往昆仑而去。到得那小昆仑入口,便由青草黙祝,请那灵尊前来开放通道。
过得良久,绿袍还当自家师尊飞升后,那麒麟以是不认人了,却见那神兽探出个头来,脑袋上磷片脱了几片,红一块,紫一块,好似吃了不少苦头。看得绿袍大感诧异。
这麒麟见了绿袍两个,只如见了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的,哪还顾得摆什么架子,急急蹿出通道,咬着绿袍的衣襟就往里拉,却是不去和青草歪缠,看得这妮子撅着个嘴跟在后头。到得进入了小昆仑灵境,这麒麟探头探脑张望一番,却如人一般长出了口气。绿袍见它贼头贼脑的样有些好笑,却也不知是个甚物事将它吓成这样。
猛听得一声清喝,一人从天而降,拿着手中一把连鞘长剑,照着那麒麟脑袋就是一下,拍得那麒麟嗷嗷叫,忙躲在绿袍身后,一脸可怜样。那人见得绿袍,不再追打那麒麟,轻叹道:“你来了。”
绿袍上前一稽,叫道:“师姐。”这女子正是辛青萍,多年未见,伊人音容无改,只是有些憔悴。
青草见了她,喜叫道:“小姐。”只是见她情绪不大好,不好上前。
辛青萍道:“你们既来了,且去坐坐。”当先而行。此时空中又飞来一只灵禽,正是那七彩朱鸾,却不知何故落在了后头。那麒麟见了朱鸾,轻呜几声,好似埋怨,那朱鸾却细细叫唤两声作答,也不解其意。
前头辛青萍怒道:“合着伙来欺瞒我,早晚把你两个炖汤,做一锅乌鸡狗肉汤!”一时两个神兽大气都不敢出,静悄悄的跟在后头。青草见得,吐吐舌头,在后边安抚两个神兽。
辛青萍住着合沙真人留下的旧屋,因是有事要谈,绿袍便吩咐青草自去和那两个神兽玩耍。青草得其所哉,喜滋滋的去了。这麒麟和朱鸾这些时日没少受辛青萍排头,自是乐不迭的放风去了。
待得她们走远,辛青萍冷冷道:“你连这妮子也信不过?真够有小心的。”
绿袍道:“倒不是信不过她,只是这妮子大大咧咧,嘴上把不住门,有些事不让她知道还好些。”
辛青萍道:“怪不得昔年我母亲总说你这人审时度势,知道进退取舍,像你这样的人,往往活得滋润。”
绿袍轻叹:“师母之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师姐也莫要过于难过。”
辛青萍冷笑道:“外头那帮人是如何说的。”
绿袍道:“听流言说是辛前辈殉身天劫之下。”
辛青萍冷声道:“怕是没这么好听吧,这些东西做下这般事,哪还会要什么脸皮,若不往我母亲身上泼些脏水,如何能显示他等高尚!”
绿袍问道:“这其间到底有些什么事,还请师姐告知,我也好想个应对之法。”
辛青萍叹道:“他们势大得很,你又能有何法子?你道我何故打那麒麟,只因我被朱鸾背来这里,醒来想要出去寻那些人报仇,可它们说敌人势大,我去是送死,不肯放开通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杀母之仇,非报不可,大不了就是将这命拼了就是。”
绿袍道:“师姐心思我也明白,可有道是一人计短,两人智长,总会有法子的。”
辛青萍道:“我先和你说说当时情景,如何行事你自己抉择,我却不好强你。”却是说起那无忧宫主渡劫时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