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三个当时却未走远,仍是回了王和方家中。绿袍叫过王和方吩咐道:“那蛇谷群蛇已是被我収了,就还剩得有,也自不多,你可速去谷中,那蛇涎草尽数取来,有别的异草奇药也一并采了。”又拿了颗药丸与他含了,取出面小幡给他护身,道是有事但将幡举起,向幡黙祝,他自会知道。
王和方连忙去了不提。绿袍却自看那三首灵蛇,因着曾被人元神侵入体内伤了元气之故,这灵物却有些萎靡,不大精神。
绿袍也不以为异,慢慢替它调养就是,当下喂它一粒丹,便取个竹简装了。
自顾调息打坐恢复精神,他这番蛇谷之行,虽未曾大打出手,可也算费神不少,此间事了,自是好好歇息一阵。
王和方花了半月功夫,方寻遍了蛇谷,倒也无甚事故。他也不管好歹,只要见是不识得的植株,尽数取了来,小的挖了,大的折了枝叶一并带回家,请绿袍验看。
绿袍亦是被他这般行径弄得忍俊不禁。大都是无用之物,却也有几样异草,倒也好生褒奖他几句。
待得他将蛇涎草采齐,绿袍自拿出一朵两百年上的灵芝并些辅药开炉炼了一炉丹。
得了百十粒丹药全数给了他。却是笑说:“我这丹丸专治各种肿瘤恶疾,你母亲那病用三丸即可,多了反有害,一般的一丸足够了。只你母亲病的久了,还需好好调养方可。”王和方忙道:“恩公,这药珍贵,既是三丸能治我母亲的病,那我取三丸就够了,余下恩公另作他用。”便待将装药的葫芦还给绿袍,绿袍摆手:“这物事我要又有何用?既给了你,你収下就是,留着备个不时。”他方称谢去服侍母亲服药。
三日后,他母亲已是大好,能下地行走了,只人还有些瘦弱,却要慢慢调理了。
王和方这些天却是不住围着绿袍打转,心思显而易见。这日绿袍唤过他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里事了,我却是要到别处,你却有什么打算?”王和方却是跪下道:“恩公,不知弟子能否跟您学习仙法?”绿袍叫他起身说话,他只得站立一旁,双眼却满是希翼。
绿袍笑道:“你随我修道,你母亲却又如何?”王和方一时也是左右为难,不好回话。
绿袍不待他答,径自道:“你既是叫了我一声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只可惜你这资质却是学不得道。不若我保你一世富贵如何?”王和方摸着后脑,尴尬笑笑:“恩公救了我母子,以是天大恩德,哪敢奢望其他,没得这般不知足的。”绿袍却是问他:“你在这地界还能呆下去?”王和方本就不是笨人,这地方出了这么大事,他又参入其中,怕是呆不得了。
此前忙着采药给母亲治病,未曾想到此节,这时却不得不想。绿袍便问他可知蜀中峨嵋山。
他未曾出过远门,只知川蜀,离这有一两千里,却不知甚峨嵋。绿袍却是说可収他做个俗世弟子,却不教他道法,要他带了母亲远走峨嵋,日后就在那定居,另有用他之处,问他愿不愿去。
王和方本是个知恩的,眼前这恩师有用他之处,他家徒四壁,本地又呆不住,自是应承。
绿袍携了他母子直行到川贵交界,见着眼前是条大道,料定无事。方自细细嘱咐一番,要他去峨嵋山脚开家客馆,打探来往消息。
尤其注意峨嵋凝碧崖长眉之语,直言自己与那些人有生死大仇,对头厉害非常,自己小心行事,万莫露了风。
其实绿袍也不曾到得峨嵋,更不知那长眉何许人也,只因那心魔境中许了那大头怪人,是以布个先手,以待将来。
他又承诺日后王和方后辈中有可造之材,必会収录门下。绿袍又取些金银之物并着两件防身的小东西与他,说自己尚有他事,来年再见,自行去了不提。
不说绿袍行止,且说王和方母子得了绿袍馈赠,雇个牛车,一径投川中而来。
他是个有眼色的,要不绿袍也不用他,一路小心行事,倒无差迟。这一朝民禁颇严,只一来绿袍早给他弄了条文,再则到底立国不久,流民颇多,是以轻松到得川中,就在峨嵋山下买了个地段,建了个宅子,后边住人,前头开店,落下了户,后又娶妻生子,慢慢兴旺起来。
他倒是个有心的,也不怕花钱,请的几个好厨子,又寻了个酿酒的好师傅,倒把个店面红红火火开了起来。
朱家皇帝洪武爷杀贪官是出了名的,是以官面上还好应对,就有些地头蛇,他也想法支使了过去,径自站住了脚,到得后来,也算成了当地不大不小一家富户。
王和方牢记恩师之言,注意着往来奇人异客,不时以求神拜佛为名上那峨嵋私访。
到底发现了些异处。只是自家恩师却鸿飞渺渺,了无音讯,自也无可奈何,只能按下心思等待。
一晃三十余载,他以是近六十的人了,铺子早交给孩儿打理,他只带着小孙子在店中玩耍。
与客人天南海北,谈些个奇人异事。慢慢的店中老客都知这老东家喜好,但有些见闻,都走来说与他听,若得他高兴,少不得送上两壶好酒,几盘好菜。
这日傍晚王和方正带着小孙如往昔一般和几个客人海侃,店中却是走进个绿袍人和个年轻女子。
王和方抬眼看到那两人,却是转不开眼,那绿袍人径自走了过来,打量他一番,叹道:“你倒是老了,言语间有些不胜唏嘘之意。”王和方就待起身下拜,却是被那人拦住,
“你当知我性子,且寻个地说话。”王和方忙和几个食客告了罪,道是族中长辈到了,引着那两人去后边说话。
神州早年重宗族,同族中年龄差得大的自是不少,往往一族中七老八十的要叫个娃娃爷叔的也是有的,是以时人不以为意。
当晚这店便早早上板打烊,王家一家人却是都到了后堂。一绿袍男子高居主座,旁边便是那女子。
王和方却带着三子六孙,十个孙女立在下首,他的那些儿媳妇却是一个也不在这,想是得了吩咐。
王和方带了家人大礼参拜,口称恩师,他那些后辈却是叫师祖,曾师祖的都有,那最小的娃娃才一两岁,哪知道甚么,跟着他爷爷奶声奶气叫起了恩师,旁边那女子看她有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哪想那小女娃冲她叫道:“师娘!”却也不知是谁教的。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又不能冲个小孩发火,直白着眼看着绿袍。
绿袍只觉得眉心作痛,这位姑奶奶自己可得罪不起,只怪自己未事前未说明。
只好干咳一声,让王和方先带着家人下去。待人走了,方道:“那小孩无心之语,你别放在心上和她见识。”那女子却是脸上一阵变幻,呈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原来这方是她本来面目,之前却是在人前施的障眼法。
她不答绿袍的话,却是立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时但见媚态横生,连那娇花也要失了颜色。
行得两步,但让人觉得无处不美,无处不媚,正所谓祸国泱民,红颜祸水是也。
回首见得绿袍眼观鼻,鼻观心,若同老僧入定一般,却是不敢看她。掩嘴笑道:“你这番做了十年假和尚,倒学了个禅定的功夫,倒也不算一无所得。”她不开口还好,口一开,那声音酥的直能使人骨头都化掉。
绿袍闻言苦笑:“姑奶奶,你能不能収収你这模样,最先那回遇着你,我可没少吃你苦头,早就服气了,你且饶了小弟吧。”那女子笑嘻嘻的道:“自你去了天竺,好久没遇到个好玩的了,所以才和你出来逛逛,原以为你跑到天竺,坐了十年禅,多少有点长进,没想到是个洋枪蜡杆头,中看不管用,经不得半点挑逗。我可真为我那瞳娘妹妹担心呦。别转眼就弄几个小的回家里。”绿袍拿她半点法子也无,心下腹诽不已:“你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妖精施起媚功来,几个挡得住,老子又不是太监!”你道这女子是何许人也,绿袍这等无法无天之辈见着她也直如见了个克星,毫无办法可想。
原来这女子人称宝相夫人,乃是个天狐修成了人形。因是狐类,成人后自是美绝人寰,媚态逼人。
因她父亲雪雪老人在天庭琅嬛天府管理天书典籍,是以多知世间辛密。
绿袍没少向她打探世间奇珍藏所,所谓求人者畏人也,自是半分也不敢得罪了她。
世人以为狐类之属,只会迷惑人,采补人精气。却不知天狐亦是天地灵种,且她父亲现管着天书典籍,旁人会少了修行法门,不得不走偏锋,行些采补之术,她又岂会少了这些东西,要去行那不入流的法门?
只她生的媚视烟行,生来如此,性子又是脱跳,见着的都道是狐媚惑人,却不过是以相观人罢了。
绿袍与她相交多年,自是知她些为人,对那些说法自是嗤之以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