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豁然(1 / 1)

我困‘惑’地重复:“‘女’士之夜?”

“对,这是水上乐园专‘门’为‘女’人准备的夜晚。因为很多阿拉伯‘妇’‘女’平日不被允许去公共泳池,所以专‘门’开辟了这样的专场。”

“是么?”我苦笑,“我又不是阿拉伯‘妇’‘女’。”

“这原本就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只要是‘女’的。”连翩扶住我的肩,轻声说道,“汐汐,就当是去玩水,陪我去。”

我看向连翩殷切而担忧的目光,‘揉’‘揉’泛红的眼。无论是出于放松的心态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如果这样能够帮我想得更清楚,倒也能扫清困顿的神思。于是,我点点头,默声地应允下来。

第二天,正午在‘潮’腻的日光里晕开,视线所及,皆是明晃晃的刺眼。

穆萨来到酒店,带工人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他在棕榈岛的‘私’宅。站在别墅所配套的‘私’人海滩边,微醺的海风吹拂着我的耳根,却没有清爽的感觉。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脸颊对比着冰冷依旧的手指,两相格格不入。

因着昨天的黑袍事件,我们两个人都提不起兴奋的情致,表面上谈笑风生,却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膈应在彼此之间,无从消解。他对我的忿忿还在,少言寡语,隐隐克制着情绪。

“还在生我的气?”我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想要用温柔化解这份压迫,“我其实期待同居好久了,你也开心些,好吗?”

穆萨握住我的手指,微微攥紧:“cece,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果要我一下子接受,太难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再问:“cece,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早该知道,如果要走下去,你必须成为穆斯林。”

“是,我知道,我可以入教,我甚至愿意洗胃,这些都没有关系。最初你说见父母的时候要穿黑袍,我虽然低落,但也跟着你进店了,觉得偶尔穿穿没事。可是后来你转过头对我说,要我在平日里也像那些黑袍‘女’人一样,要让我适应这样的生活,这让我很难接受。”

他茫然地看着我,皱起眉头,悲戚地问:“穿黑袍,比洗胃更难吗?”

我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想要把心思同他解释清楚:“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洗胃,只是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一个小手术就可以完成。但黑袍不一样,我的社会‘交’往、人际关系、生活方式,全部都会受到影响。在男人为主的石油行业,‘女’人本来就少,穿黑袍的‘女’人更是没有。我的公司里还有许多从前的中国留学生朋友,我的岗位周边大多是男人,我如果穿上黑袍,今后又怎么和同事自在地相处呢?”

“如果不是你合约的限制和你的坚持,我原本就不希望你工作。”穆萨偏过头,叹息道,“汐汐,你有必须工作两年的合约,我们也还没结婚,所以我现在不会勉强你放弃工作。但是你到处去抛头‘露’面,其实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他的话语让我愣了一瞬,低头沉‘吟’。的确,阿联酋本地‘女’人,基本都是全职主‘妇’,就算偶有工作的,也都是在无关痛痒的岗位。对于阿拉伯男人来说,让妻子出去辛劳赚钱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想想莱米丝,也是从来没有工作过的。我这样冲锋陷阵在石油行业前沿的‘女’人,在他们眼中着实难以想象。

我默默地静了下来,迟疑片刻,犹豫着说:“穆萨,相信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自然会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但是,我毕竟需要在工作中与人通畅地‘交’流,对不对?”

听了这句答语,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静静地看了我两秒,叹息道:“cece,你依然没有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只将这看成了一种束缚的形式。”他再次深深叹息,咽了咽嗓子,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在安拉身边。”

空气中穿梭着温暖与清冷间隔的气流,他话语中的挫败和绝望让我无措。愣在原地,我不知应当如何回应,只觉满心满情的恍然。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我的眼睛发疼,心却像处在‘阴’雨连绵的角落。

那一个下午,我们静静地躺着,睡了一个未眠的午觉。空气很安静,我看着穆萨熟悉的脸庞,悄悄伸出手搂住他的身体,有种迫切而无力的感觉。天气有些湿,有点热,还有点闷。我想,如果我们能够一直停留在午睡的滞重中,就这样天荒地老,该多好。

可是,爱情,是不足够让我们天荒地老的。或许,还得加上妥协,不断的、牺牲的、匿藏自己的妥协。

梦浅灯深,何处,才是平衡的出路?

周四。dadi水上乐园。‘女’士之夜。

ildadi是迪拜七星级水上乐园,处在帆船酒店和朱美拉海滩酒店脚下,园内尽是富有中东风情的城堡和‘花’园,瀑布从高处流泻而下,还伴有北美境外最高最快的滑水天梯jumeirahsceirah。

我和连翩换好泳装,从更衣室里出来以后,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你看,穿上那些泳衣,像不像乌贼?”连翩指着的那人,穿着黑‘色’聚酯纤维的泳衣,从头包到脚腕,只‘露’出一张脸,像是一团墨水漂浮在水面,如果不是水上乐园的光线够足,我根本瞧不出那是个人。

“我原本以为,今晚只有‘女’人,她们可以穿上自己想穿的泳装。”我说着,又将视线投向别处,看见有‘女’人直接穿着不防水的连衣裙和黑‘色’‘裤’袜,就这样在水里来回游动。

“她们平时出‘门’都必须穿黑袍,只有在这种‘女’人专场的地方,才有机会可以穿上想穿的衣服。但这仍是公共场合,不能暴‘露’,还是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防万一。”连翩叹息着摇了摇头,“对于她们,是否游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事她们终于有了理由穿上平时几乎没机会穿的衣服。”

我听着连翩的话,又想起穆萨的言语,恍恍惚惚地思索着:“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穿上黑袍。我可以偶尔尝试穿,但那是出于我对他信仰的尊重。可我没法一直这样,因为我不愿他把我当成了他的‘私’有物品,这令我很伤心。”

连翩撇撇嘴,支持我道:“你不接受是对的,活得多累啊。汐汐,看看眼前这些乌贼衣,要是你也穿上黑袍,说不定也要渐渐被迫成为这样的人。”

我抿抿‘唇’,慢慢步入泳池,任水流‘波’纹淹没我的皮肤。刚来迪拜的时候,看见阿联酋‘女’人,我觉得很悲哀,曾在心里暗暗发誓,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人。没想到一语成谶,今日竟轮到我做这样的挣扎。

可我最困‘惑’的,还是穆萨那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留在安拉身边。”他说我没有‘弄’懂根本的含义,那么,我应该懂些什么呢?

正想着,连翩‘激’动地把我从泳池里拽出,叫道:“走,jumeirahsceirah滑水天梯开启了,有33米高呢,超级刺‘激’,我们快去排队,晚了就排不上了!”

我跟着她爬上阶梯,排队等待。侧眼一看才发现,方才我们议论的几个穿着“奇装异服”来游泳的‘女’孩也跟了过来,正有说有笑地家长里短,相当活泼。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是亚洲面孔。我和连翩说中文的时候,她也频频转头,似乎听得懂。

再次碰上她好奇打量的目光,我不禁对她微微一笑,她得到友好的讯息,也放松下来,用中文问了我们一句:“你们也是中国人吗?”

“是啊。”

她随意寒暄:“来旅游的?”

我说:“不是,我们在这边生活几年。你呢?”

她笑着眯起眼睛:“我呀,是嫁过来的。我老公是叙利亚人,我们在迪拜生活。”

我心头一跳,有些‘激’动,似乎终于找到同道中人,忍不住说道:“叙利亚也是阿拉伯国家吧,你和你老公观念不会有分歧吗?”

她耸耸肩,笑了笑:“我本来就是回族人,两个人信仰相同,所以觉得没什么。这边比国内更传统些,衣着上也更保守,此外就是老公不愿意让我工作,其余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这样啊……”我潋了潋神‘色’,‘胸’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有些低落地倾诉道:“我是汉族人,可是我爱的人有他的信仰,希望我平日里都穿着黑袍。我不理解,国内的回族也可以自由着装,在这儿干嘛偏要用黑袍裹起来?心里觉得很压抑,难以接受。”

“哎,你不能这样想。”那‘女’孩摆摆手,随着排队的人‘潮’向前移动了几步,接着说,“我们国家的人,对黑袍真的了解太少,造成了许多误会。其实这不是因为地位低,而是为了尊重身份。我愿意穿长袍、戴盖头,因为我不喜欢有男人用‘淫’邪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更希望他们能够尊重我。如果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觉得他们没必要注意我长得是否美丽﹐而看到我的智慧和人品。”

她的这番话,说得恳切真诚,但我依然觉得有些犯哽:“身正不怕影子歪,尊重不光是靠衣服,更重要的是言行和心灵,光用黑‘色’挡住有什么用。”

她盯着我看了几眼,平静地说:“没结婚时,不穿没事。可是等你结了婚,穿着保守不只是对自己的保护,更是对家庭和社会的一种保护。从穿着开始,杜绝周围觊觎你的目光,对爱情和家庭忠贞,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听着她的话,内心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同样的事,用不同的观念来看,的确有着迥然的分别。

那‘女’孩见我面‘色’动容,颇有成就感地笑了笑,接着说:“如果换在国内的大氛围下,黑袍的确奇怪。但是在这里,大家都穿,就没有什么惊异的。更何况,黑袍在迪拜的鬼天气下还能防晒呢,穿起来又方便又凉快。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转换心态,不要总想着压抑,而应该把这看成一种对感情的守护。”

那‘女’孩看了看方才与她结伴而来的几个人,她们正惊叫连连地看着从‘露’天水道上飞驰而下的人,满脸的兴奋和‘激’动。‘女’孩对她们笑了笑,冲我努努嘴,说道:“你看今天的‘女’士之夜,我们这群平日里穿着黑袍的人,还不是一样有笑有闹、疯疯癫癫?其实,国内像你这样想的人,不是特例,很多人都因为黑袍的装束就觉得我们死板。其实不然,我们‘私’底下依然活泼,依然是我们自己。”

“依然……是自己。”

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心中那个遣散不开的郁结被打开了。这个远嫁‘女’孩的话语,让我从之前的认知中豁开,对黑袍和阿联酋‘女’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我依然会是我,不会因为一件黑袍而被‘蒙’蔽、被改变。不同的只是,我尊重穆萨,对爱情多了一份守护。如果从这个角度接受,心,便也敞亮起来。

思绪刚刚豁然开朗,滑道的队伍便到了尽头,终于轮到了我们。连翩‘激’动地催促着:“好了好了,别说了。汐汐,你快来,我先看着你滚下去,欣赏下你尖叫,哈哈。”

“没好心。”我笑着白了她一眼,心情舒朗地在滑梯上躺下,以极快的速度连续三次坠落,感受水流携卷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整个人都陷在了漩涡里,不停抛向失重的天空,酣畅淋漓,痛快无比。

晚上十一点,提前结束‘女’士之夜。我和连翩从水上乐园出来,身上心上,都是一片清爽。招手打了车,原本是想要回屋的,可是坐上了车后,想了想,嘴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地点,向着‘精’品黑袍店,急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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