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破碎(1 / 1)

穆萨呆住,眸‘色’渐渐黯淡,肩膀微微地塌了下去。夜‘色’疲惫,他喑哑着嗓子,沉声叹道:“我猜到过你不愿意,但我没有想到……你的反应会这样强烈。”

我直直盯着穆萨,心中,像有一条鞭子正在痛苦地‘抽’打着,“既然你心里知道我不愿意,又为什么要和你母亲提出?”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继而自嘲地笑道,“莫不是你以为,只要你家同意了,我就会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刚毅的脸部线条隐藏在失落之下,“cece,我同母亲的谈话,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对我向来很宽容,我们之间就像朋友的倾述,并非是越过你直接同我父母谈婚论嫁。”他顿了顿,微阖双目,又说,“更何况,如果我父亲知道了,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被禁足在家,也不可能坐在这儿。可我母亲不会如此,我说出来,只是想听听她的意见,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我愤怒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好歹,他并没有完全忽略我的感受,也令我知晓了他的苦衷。

我放缓声调,已是比方才平静了些,问道:“她给了你什么意见?”

他眼神潋潋,沉默半晌,抬起头来看我,表情充满了矛盾和犹疑:“我不知道如果说出口,会不会伤害到你,其实——”说到这,他停住了,搭在沙发边沿的手捏得紧紧的,仿佛难以启齿。

我不知道穆萨要说些什么,瞧着他的神‘色’,应该不会是什么中听的话。可强烈的*不停地驱使着我,令我想要知道,想要了解,不觉用忐忑的目光看着他。

但他就那样捏着拳头想了许久,我有些着急,不爽快地‘插’话道:“你有话就快说,大不了,我当作耳边风。”

穆萨‘阴’郁着脸,眉头皱紧。突然,他叹了一口气,“cece,我只是照实说,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轻哼了一声。

他垂下眸子,终于说道:“我母亲的意思是,有我父亲的阻拦,再加上婚期在即,就算我们互相喜欢,我肯定也不能娶你。”他咽了咽口水,话语越来越艰难,“我从小就被叮嘱,将来一定要娶一个穆斯林并且是阿联酋人,和其他的‘女’‘性’,最好是连最浅淡的接触都不要有。但是……如果我已经娶过一个传统穆斯林,多周旋一段时间,再迎你入‘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目光无奈而深沉,喉咙哽咽着:“cece,如果我没有先娶穆斯林,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所以,这桩婚事,无论我们今后能不能走到一起,我都必须先结婚……”

我愣住了,片刻后,哑然失笑,问他道:“所以,你和别人结婚,本质上是为了争取我和你之间的幸福?”

心脏紧紧缩成一团,像被四面八方的呼啸声包裹着,我微薄的冀求与希望在他的话语中渐渐榨干,化为渺无声息的一摊泥,瘫软在心碎的当口。

而在我这样的问语下,穆萨竟是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我与他之间的情谊,竟需要用他同别人的婚姻来成全。我突然想起中国古代的高‘门’府第,贵为妻,必得‘门’当户对,嫡传血脉;贱如妾,便是卑贱出生,不足挂齿。而我身在开化的现代,居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实在不知该作何滋味。

难以呼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我‘舔’舐掉‘唇’边的苦涩,强撑出一个笑容:“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努力一把,我还是有可能被允许成为你二老婆?”

穆萨大概觉得我已有动容,目光相当诚挚:“cece,没有大老婆和二老婆之分,你们会是平等的。”

“平等?”我虚伪地做出一个满含期待的表情。

“对,平等,绝对地。”他说到“absolutely(绝对地)”这个词的时候,语气相当笃定,像是郑重的承诺,“起码表面上,你们绝对平等。如果不能公平对待,你有权利去法院提起诉讼。”

“对呀,还有法律保护呢。”我的笑容愈灿烂,悲伤便愈加浓郁。不是为我,而是为穆萨。我晶亮着眸子,凑过身看他,不给他丝毫逃避的机会,“那么,你给的爱呢?爱,也是完全平等的吗?”

穆萨愣住了。

他紧了紧扶在沙发边沿的手,思索半晌,只苦笑着、模糊地说了一句话:“我和她,只见过寥寥几次,在父母的陪同下。”

这是在婉转地告诉我,我和穆萨之间的情谊更深吗?

我眨眨眼,笑着说出了一个事实:“可我和你,也没见过几次呀,而且大多数还是在阿尤布的陪同下。”

闻言,穆萨有些着了急,匆匆解释道:“cece,这不一样。我……”他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咬了咬‘唇’,无意识地怔怔重复道,“这真的不一样。”

瞧着他这样子,我有些恼火,手臂一甩,呵斥道:“够了!”脸上的笑容立马收起,连虚伪的客套都不想要再‘浪’费,我冷冷嗤笑,‘阴’寒的气息充满全身,“你不用枉费口水说这么多了,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穆萨愣住,无所适从地望着我‘阴’晴不定的表情,突然哽咽:“cece,我……”

“行了!”我再次打断他,屏着怒意,句句‘逼’问,“穆萨,你想想看,我们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不就是意‘乱’情‘迷’的几个‘吻’吗?你刚才又是谈婚又是论嫁,怎么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这不过是一时冲动,你没必要为此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我也绝不可能为了你忍气吞声放弃自我!”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我长吁一口气。终于,一切都说了出来,以我最不愿意的方式——我最害怕的,便是穆萨将我们的一切归为不负责任的冲动,可如今,我自己竟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也好,伤害人,总比被人伤害舒坦些。可是,为何我的心会阵阵剜痛,像是被戳穿了一个窟窿,所有的风都从其中倾泻而出,椎寒刺骨地冷。

他惊痛的目光望着我,眼睛里有暗暗的血丝,嘴‘唇’因为干燥而微微裂开。时空那么长,他就这样望着我,悲伤而痛楚。突然,他摇了摇头:“cece,我并不觉得这是冲动。”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这是我完全没有想过的答案。

“沙尘暴那天夜里,我没有意‘乱’情‘迷’,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黑暗和封闭的环境的确是催化剂,可事实上,就算没有那一晚,我也早就被你吸引。”

他的目光诚恳而认真,继续说道,“遇到你之前,其实我对中国人的看法并不太好,可你总会带给我惊讶。有时候,看到你的美丽和优秀,我会感到很惭愧。我总是在想,这样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不是一个穆斯林呢?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是衣食无忧、浑浑噩噩,我觉得婚姻没什么大不了,在和阿尤布的妹妹见了几面后,很快就订婚了。我们之间的婚姻纯粹是家族安排,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我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一切都无忧无虑,也无盐无味,,你或许把一切当作冲动,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有你能让我感到从内到外的愉悦,看着你因为沙尘暴抱住我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是真的……很心动。”

他几乎是屏着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语,话毕,紧迫地喘着粗气,好像这一番话‘花’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我惶然地站在原地,掀了掀‘唇’瓣,终究没有说下去。他满腹无奈与深情的话语,将我所有尖锐的棱角都打磨干净。心中汹涌澎湃,手脚却全然无措,只悬着满鼻的酸涩,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我们彼此酝酿着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说不出是无奈还是苦楚,良久,穆萨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喃喃道,“或许,你是对的。我给不了你太多,而你又这样优秀,绝不会为了我忍气吞声。我明白,也理解,我们只能走到这里,只能到此为止。”他的喉咙哽了哽,恍然若失,思绪不知已飘到了哪里,垂下眼眸,失落的喃喃声飘来,“反正我只不过……是你的一次冲动而已。”

不!你不是!我在心底嘶吼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看着他走出会客厅,看着他旋开‘门’锁,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cece,对不起。”

“砰——”的一声,室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我瘫软在沙发上,目光沉沉没有焦距。恍恍惚惚中,扫到篮子里有一个苹果,机械地拿过小刀来削皮。可是削到一半,苹果皮断了。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呆住了。又不是在切洋葱,只是一个苹果而已,竟然会让我流泪。吃苹果的时候,我还在哭泣。在咀嚼苹果“咔喀、咔喀”的间歇里,响起了泪水滴到皮肤上“吧嗒、吧嗒”的声音。我窝在沙发里,边吃边哭,清甜的果香和咸涩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如同我业已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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