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阳清月,依旧高悬天幕。
中土皇城的春,显得有些安静。
此时,天翊人已伫立在前院中,一袭胜雪的长袍,一头璀白的长发,在熏风的轻拂下,微扬。
他静静地等待着,神色如常。
不多时,千钰与千叶的房门缓缓打开。
继而见得,千钰与千叶迈步以出,看两人的穿着打扮,似已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天翊没有言说什么,依旧静若着。
千叶愣了愣,紧接着,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那里,有一迷烟草,烟草中,落置着一处坟冢。
坟冢内,埋葬着一个名叫秦万里的人,他是千叶的父亲。
天翊与千钰没有动,两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还是让千叶与自己的父亲独处的好。
不消片刻,千叶人已来到后院,她径直到秦万里的坟冢前,眉眼缱着丝丝缕缕的哀愁。
“父亲,少时我们一家三口所栖之地,有着带湖烟景,有着瓢泉风味。叶儿仍记得,星斗漫天,云烟盈林,只如今,问谁照料?”
话至此处,千叶缓缓闭上了双眼,泪水却止不住地泛涌出来。
静默半响,千叶怅然一叹,道:“万里中土,不堪回首,人生如寄。待叶儿归来之日,再为父亲临风高唱,逍遥旧曲。”
言罢,千叶睁开眼来,含泪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忧怜,连带着落来的微风,都被熏染地有些悲凉了。
紧接着,千叶转身离去,她走的不紧不慢,但每每一步落下,心底深处,都绽动着朵朵往生之花。
千叶来到前院时,但见天翊与千钰并肩而立。
天翊的眼中,无喜无悲,他所看到的风,是轻风,他所触眼的云,是净云。
千钰抿了抿唇,虽无言对什么,但却能看出,她对千叶真挚的关怀。
千叶稍以平复,适才的伤感悲愁,好似过眼云烟般消敛不存。
她笑望了望天翊与千钰,道:“白叔,钰儿,我们出发吧!”
天翊轻点了点头,接着提步朝着元府外走去,千钰瞅了瞅千叶,似有些放心不下,道:“叶儿姐姐...”
还不待千钰将话说完,千叶已笑着道:“放心吧钰儿,我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遑论我们此间之行,是为游历风澜的大好河山,我又岂会带着满腔愁怨上路呢?”
说着,千叶对着千钰示意了一眼。
闻言,千钰稍稍定安了下来,千叶既已如此以言,她倒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些什么。
天翊三人刚一出元府,顿被街对面铁器铺中的阿彪与铁牛发现。
见得三人装束,铁牛突地一怔,倒是阿彪,显得自若如常。
“恩?白兄弟他们,这是要远行吗?”
铁牛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活什,连忙朝着天翊三人走去。
阿彪稍顿了顿,接着也提步迎了上去。
“白兄弟,你们这是?”
铁牛打量着天翊三人,眸光里,满是沉疑。
天翊笑了笑,道:“铁牛大哥,我要带钰儿跟叶儿出去走走。”
铁牛微微颔首,却又好似在沉思着什么,接着道:“白兄弟,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天翊微顿,道:“等踏遍了风澜山川,行过了飘渺云烟,我们就回来。”
“啊!”
铁牛一脸的惊慌失措,虽然他只是一介平人,却也知晓,风澜很大,大到如他这样的平人,一生也走不遍,看不完。
见铁牛这般神色,天翊显得很自若,倒是在旁的千钰连连解释道:“铁牛叔叔,我们只是出去走走,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铁牛沉了沉眉,接着轻声一叹,道:“钰儿,在外照顾好你叔叔,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
听得铁牛这话,千钰突地怔住,连带着在侧的千叶也作一脸失措。
沉寂片刻,千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铁牛叔叔,我跟叶儿姐姐,会照顾好叔叔的。”
说着,千钰还侧瞄了瞄天翊,这一瞄,但见初来的光照下,天翊的面容,竟有些苍态落映。
见状,千钰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千叶没有言应,只静静地伫立着,但她的心,却不平静,思绪更如飞鹏般飘摇不定。
事到如今,千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自己的这个“白叔”,是修者?不是修者?还是只是个平平凡凡的画者?
就在千钰愣神之际,天翊看着铁牛与阿彪,开口道:“铁牛大哥,阿彪兄弟,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元府的一切便有劳你们打理了!”
阿彪轻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铁牛则连连摆手,似觉得天翊这话太过客气,同时说道:“白兄弟这是哪里话?虽然我铁牛已渐老态,但清清扫扫的事情,还不至无力。你们出行在外,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天翊颔了颔首,转而同千钰、千叶示意了一眼。
紧接着,三人择道而去,留给铁牛与阿彪的身影,也渐悠远。
看着天翊三人渐远的身影,铁牛略显焦急地喝道:“白兄弟,你们可要早些回来。”
说到这里,铁牛耸了耸肩头,长长叹息了一声,整个人好似突然泄气了许多,暗叹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白兄弟再喝上一次花酒?”
阿彪看了看铁牛,他的目光,深邃而又悠远,仿似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已解读深藏。
静默之余,阿彪笑道:“放心吧铁牛大哥!等阿珍嫂子酿造的花酒,变成了陈年佳酿,他们就会回来了!”
言罢,阿彪再不作停,转身朝着铁器铺走去。
铁牛愣在原地,眉宇沉疑,喃喃道:“等阿珍酿造的花酒,变成陈年佳酿,白兄弟他们就会回来了吗?哪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一刻,铁牛紧皱着眉头,继而纳着满面之疑朝着铁器铺走去。
许是因为心有所想,又或是因为铁牛本身木讷憨厚,竟将阿彪看穿了自己心神之事,抛诸在了脑后。
天翊三人离开后不久,虎子等人方才得知消息。
可当虎子沿途追赶,希望再道一声珍重之时,却未能再得见天翊三人的身影。
.......
天翊三人出了中土皇城后,循郊以西,继而北上,这一折转,正是导致虎子没有追上他们的原因。
三人距离中土皇城,渐行渐远,他们之行途本无期划,但首去之地,却是敲定了下来——十万大山,登云峰。
这之前,千钰在得知无忆等人折归登云后,便曾感叹,自己也想去登云峰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山,看看那里的云...
殊不知,短短几日才过,她之所期,便映照到了现实中。
......
时光流逝,一转眼,三日即过。
此时,天翊三人已踏入到了十万大山的地界中。
一路上,有大河漱广,有夹岸崇深,有倾崖返捍,有巨石临危,若坠复倚。
千钰的心情很好,时常为所见之景,歌咏不断。千叶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这一夜,璀璨繁星,铺满了整个天幕,天翊三人抵至到十万大山的明月峡谷中。
放眼而视,但见有一瀑布,水悬千百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
瀑布飞流,汹泻于一阔潭中,顿起激起水珠四溅,如云漫雾绕,分辨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雾。
千钰愣神般地凝望着,感叹道:“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飞天瀑布,好壮丽啊!”
天翊顿了顿,面色如常,心却止不住地颤抖了几下。
遥想当年,就是在这明月峡谷中,他为了与天狼学院的阴玥争夺子夜星辰草,方才被后者施以毒手,打得遍体鳞伤,而后烈阳等人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怒砸天狼学院,也才致使了后来的登云之变。
这一切的一切,在天翊的心间交织,变成不可舍弃的回忆。
回忆中,有感动,有痛楚。
这些,都如眼前那瀑布的水流,激落潭中,轰然作响,溅起数之不尽的思绪。
见天翊未作回应,千钰侧了侧目。
承接到千钰的眼神后,天翊突地醒转过来,回应道:“钰儿,这里叫明月峡谷,距离登云,已经不远了。”
千钰一脸兴色,道:“叔叔,我们可以去那飞瀑的上面看一看吗?”
天翊点了点头,接着提步在前。
见状,千钰连地与千叶示意了一眼,继而紧紧跟随天翊而去。
走着走着,天翊的步子突然变得缓慢下来。千钰与千叶一怔,不知天翊为何突然滞缓。
两女顾盼以望,但见一株株散发着银白光芒的药草正在风中摇曳着。
这些药草极为茂盛,一株连着一株,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璀璨不已。
千钰微微蹙眉,道:“叔叔,这些都是什么草灵?”
天翊愣了愣,道:“它们叫子夜星辰草,天露灵草,子夜滋长,凝星辰之力,故此得名。”
千钰一怔,嘴里不断地呢喃着:“子夜星辰草...”
千叶道:“白叔,子夜星辰草乃是乃是不可多得药材,为何在这明月峡谷内,却生长得这般茂盛?”
天翊微笑了笑,这笑,笑得意味深长,恍然间,给人以无限感慨。
迟定半响,天翊缓缓开口道:“事过境迁,不负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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