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
渐浓,渐浓,云笙袖歌,血色难休。
大雨,空帘,无人,深巷,
中土皇城,寂静而激烈。
平人各自彷徨,望眼雨空,倏影贯掠,血溅身坠。
大战依旧在继续,无数修者,狰狞疯狂,哀嚎悲咆。
“轰隆隆...”
“咻!咻!咻!”
纷繁元力,飘艳满空,万彩光华,携雨迎风。
武忘等人接取到千叶后,再次陷入混战中。
现如今的外界,唯余炼虚境以下的修者在战斗。
至于虚实境以上的强者,则彼此激战在虚实之域内。
可以说,眼下中土皇城的野郊,无论时空内外,虚实之间,皆被激烈的战斗所笼罩。
让人震惊的是,这般声势浩大的激斗,竟没有延绵到中土皇城内。
平人们虽能看见那凄厉血腥的景象,但却无一人受到波及,定多心神彷徨,失措惊愕罢了。
元府内,千钰在听得行者的催促后,微微蹙眉。
她凝眸看向行者,淡淡道:“行者爷爷,钰儿睡不着。”
说着,千钰展目望向雨夜,眉宇中,平添了几许惆怅与焦急。
行者神色如常,转而看了看虎子等人。
铁牛道:“行老,皇城外发生了这般大的动荡,我们何以能够入眠?”
言落,铁牛重重一叹,紧目瞅了瞅在旁的妻儿。
见状,行者笑了笑,道:“风雨夜惊人,无眠心不安!”
话语方歇,行者掩手一挥。
霎时间,笼罩夜宇的狂风骤雨忽地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激战长空的无数修者也作不存。
紧接着,展现在众人眼目中的,是一幅静谧的星空。
那里,星光璀璨,夜色阑珊。
行者顿了顿,道:“眼不见,臆不起,便也无所风雨。”
说话间,行者已缓缓迈出身去。
他就如一个尽职尽职的府丁,孤独地收拾着一切。
见得这倏来的一幕,千钰等人无不错愕。
他们四下打量,顾耳倾听。
却再不见凄厉之景,唯余悠悠轻风拂身而过。
好些时候,千钰等人方才从惊愕中平复下来。
虎子看了看李瑶,道:“瑶儿,你有孕在身,不可动了胎气,我送你去休息。”
李瑶微愣,轻点了点头。
铁牛与阿珍互视了一眼,接着又看了看了李瑶的父母。
几人彼此示意片刻,纷纷起身休息去了。
不多时,元府前院便只剩下千钰未作动身。
行者收拾好一切后,来到了千钰的身旁。
“钰儿小姐,夜已深。”
他淡淡地笑望着千钰。
千钰颔首,道:“行者爷爷,叔叔他什么时候回来?叶儿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行者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但叶儿小姐,想来不会有事。”
千钰颦眉蹙頞,道:“行者爷爷,刚刚可是你施展了障眼法,将外面的一切都屏蔽掉了?”
行者笑了笑,道:“钰儿小姐觉得呢?”
千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
话至此处,千钰微微一顿,继而再道:“有时候,我觉得叔叔跟你都很简单,可有时候,你们又给人莫测。”
行者道:“每个人都有独属自己的神秘,公子有,我也有,钰儿小姐也有。”
千钰一怔:“我也有自己的神秘吗?”
行者道:“有。”
千钰喃喃道:“可我自己为何感觉不到?”
行者道:“自己若能感觉到,哪里还有神秘之说?”
千钰淡淡一笑,笑地略有些无奈。
沉寂片刻,千钰一脸认真地看向行者,道:“行者爷爷,你能不能如实地跟钰儿说一些事?”
行者微诧,道:“不知钰儿小姐想说些什么?”
千钰愣了愣,道:“钰儿想知道,叔叔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不是不忘?”
闻言,行者缄默了下来。
见行者不予言应,千钰再道:“行者爷爷,你不回答钰儿,可是默认了我所说?”
行者摇了摇头,道:“钰儿小姐,老朽不过一看家护院之人,哪里知晓那么多的秘闻?”
说着,行者转身欲离。
见状,千钰连忙喝止道:“行者爷爷,你骗人!”
这话一出口,行者的身影兀地顿住。
他背对着千钰,好些时候,方才缓缓作声道:“钰儿小姐,那你可能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是希望公子是不忘,还是不希望他是不忘?”
千钰张了张口,那本极容易说来的答案,不知为何,突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行者道:“钰儿小姐自己都没想好,又何必来为难我呢?”
言罢,行者人已渡远而去。
转眼间,整个前院便只剩下千钰一人。
她愣愣地坐着,眸光中,有彷徨,有失措,有不安,有矛盾...
不知何时,虎子悄悄落座在了千钰的身旁。
之前送李瑶去休息,李瑶非要让他相陪。
虎子执拗不过,只能陪着李瑶,待得后者安稳入睡后,他这才抽出身来。
对于虎子的到来,千钰只微微侧了侧眼。
她没有开口,百般交织的思绪,已让她不知该如何出声。
虎子道:“钰儿妹妹,你可是在担心白叔与叶儿?”
千钰看了看虎子,轻唤了声:“虎子哥哥...”
虎子憨憨一笑,道:“放心吧钰儿妹妹,白叔他们不会有事的。”
千钰道:“虎子哥哥,你为何这般确信?”
虎子想也没想,道:“我也不知道,打从一见到白叔,我便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听得这话,千钰舒了舒眉,久不见于面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浮现开来。
虎子道:“钰儿妹妹,你知道吗?在我没有与瑶儿成婚之前,我其实是想娶你的。”
闻言,千钰倏地一愣,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虎子,偏又不知该如何接话。
虎子倒也洒脱,笑道:“钰儿妹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将深埋在心里的一些话,说出来而已。”
千钰垂了垂眼,略显得难为情。
虎子道:“可在我与瑶儿成婚后,我才发现,其实,平凡很好。”
千钰不解地看了看虎子,不知后者为何会突然与她说道这些。
虎子笑道:“白叔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想钰儿妹妹的身上,也应该有很多故事才是。我是个粗人,不懂得聆听,倒是打铁,来得直接。”
说这话的时候,虎子一脸虔诚,加之他那一副憨厚的外表,实难让人不相信他的真挚。
千钰顿了顿,道:“虎子哥哥,你不是粗人,你画的画,钰儿到现在也无法超越呢!”
虎子道:“钰儿妹妹,迟早你会超越我的。”
说着,虎子缓缓站起身来。
他深深一呼吸,整个人都好似如释重负。
这些年来,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结没有解开。
现在,话说明白了,心结也打开了。
他要做的,很简单,简单到继续他的平凡。
见虎子一副欲离模样,千钰连道:“虎子哥哥,我...”
虎子淡淡一笑,道:“钰儿妹妹,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虽然不是一个懂得聆听的人,但有些事,我却很清楚。我这一生,都是你的虎子哥哥。”
言罢,虎子提步离去。
无人知晓,此刻虎子的心底深处的感叹,来得竟是那般的明晰:“我,也只能是你的虎子哥哥...”
看着虎子渐远的身影,千钰若有出神。
她想说的是,从始至终,她都只拿虎子当自己的哥哥。
只是这话,她没有说出口,而虎子似乎,也不愿听她说出口。
......
与此同时,一虚实之域内,正有四道人影激战在一起。
其中三人,呈联手之势,竟无法占据丝毫上风。
那处于三人攻袭下的,是一女子。
女子脂粉艳丽,从容华贵,气质若天成,不为尘染。
她身着一袭长裙,长裙以斑斓点缀,娇红醉人,素白冷艳,淡黄恬静,紫绮贵雅。
女子不作他人,正是百花之王牡丹,与之迎对的三人,乃是魔极四君中的夙靥、剑秋以及断离。
此时,在牡丹的一记挽袖下,夙靥三人纷纷倒退出去。
这一刻,娇艳的花色,缭漫天宇,四方时空,都好似迷醉在花香之下。
稳住身影后,夙靥三人没有再动手。
他们愣愣地看着牡丹,神情凝重。
夙靥道:“没想到圣王还真看得起我们,竟让花王来阻拦我等!”
牡丹笑了笑,道:“怎么?这荣耀,你们难道不想要吗?”
夙靥道:“花王,从一开始,你便未曾尽全力,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听得夙靥这话,在旁的断离与剑秋皆是一诧。
两人觑眼以望着夙靥,不明夙靥为何要这般激将于花王?
早在见到牡丹的那一刻,他们便知道,此行他们的任务怕是要以失败而告终了,甚至一个不注意,三人都将永远留在这落尘之地。
让三人始料未及的是,牡丹在与他们为战时,并没有施展全力。
断离与剑秋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在与牡丹纠缠些时,便可借机脱身。
却不想,夙靥竟是在适才说出了激将牡丹的话来。
听得夙靥之言,牡丹微微一笑,道:“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求死吗?”
言落,牡丹的神色倏地一沉,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寒厉无比。
见状,断离与剑秋皆是颤抖了起来。
关于花王,他们所知不多,只知后者在仙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夙靥一脸疯狂地看着牡丹,大笑道:“哈哈!求死?早在花绝陨落的那一刻,我便已死去!”
话出,夙靥人已飞冲了出来。
她整个人若如狰狞,落袭而出的元力,毫无保留。
眼见夙靥这般疯狂的袭杀而来,牡丹微微蹙眉。
她不知花绝是谁,只隐隐察觉到,夙靥与花绝之间,怕是缠绵着一段不舍之恋。
就在牡丹凝沉之际,夙靥人已杀至。
“轰...”
落手,元力澎湃。
狂厉的攻击,瞬间笼罩天宇,继而直直朝着牡丹袭去。
见状,牡丹轻一探手。
自其指尖,倏有元力烁涌而出。
只眨眼不到,一朵百色花影落映开来。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音爆,响彻天地。
夙靥的攻击,在花影翩跹中纷纷碎灭,其人也顺势被轰飞。
“噗嗤!”
鲜血,淋漓。
夙靥眸带暮色,倒卷长空。
她嘴角噙着血迹,但却呈笑姿。
夙靥本以为,此次她会遇到衍王。
届时,她会拼上一切与衍王一战,为花绝报仇。
可奈何的是,她遇到的是牡丹。
其实,夙靥的心里很清楚,无论是遇到衍王还是牡丹,她的宿命都已落定。
她只是在想,能在死之前,能重拾爱的一份勇气。
“夙靥!”
见夙靥被牡丹随手轰飞,断离与剑秋皆是一愣。
迟定片刻,剑秋连连飞身到前,接着将伤重的夙靥把持住。
此时的夙靥,面色惨白,气息更是微弱到若有似无。
她笑着,笑的释怀。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不要下完那场雨...如果可以,可不可以,饶他不死...”
夙靥有气无力地呢喃道。
说着说着,她缓缓闭上了眼,整个天地,也在她那闭合眼目中,陷入无尽漆黑。
感知到夙靥气息断绝后,剑秋彻底愣住,连带着不远处的断离也作满脸骇然。
牡丹微微蹙眉,只叹道:“光芒逆雨而上,画下故事终句。对你而言,或许死,才是更好的归宿。”
言落,牡丹展目看向剑秋与断离。
被牡丹这般凝视着,两人皆做心悸。
夙靥敢于求死,并不代表他们也有这样的勇气。
剑秋一脸凝重地看着牡丹,道:“花王,今日,我们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牡丹道:“怎么?你想活着?”
剑秋颔首,道:“没人不想活着。”
牡丹笑了笑,目光微底,看了看剑秋身前那已气绝身亡的夙靥,道:“可她却一心想死。”
剑秋顿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断离人也靠上前来,他颤巍巍地看着牡丹,道:“夙靥一心求死,所以花王成全了她。”
牡丹稍思,道:“可以这么说。”
断离道:“那我们若一心想活,花王可会成全?”
牡丹笑道:“这得看你们如何用心了!”
断离怔了怔,转而看向身旁的剑秋。
剑秋如有迷蒙,看那模样,早已心神错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寂之余,断离狠一咬牙,道:“花王,不知我以求死之决心,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言罢,断离人已袭冲了出去。
点手,摄魂枪出。
“呼呼...”
“轰隆隆!”
朔风凛凛,无尽亡魂幽魄,自摄魂枪中张牙舞爪而出。
“啊啊啊...”
“呜呜...”
转瞬间,枪势便袭击到了牡丹身前。
放眼而视,可见那从摄魂枪中衍出的无数亡魂幽魄已将牡丹的身影覆盖。
他们疯狂地啃咬吞噬着,磨牙切齿声,直让人毛骨悚然。
“呜哇...呜哇...”
“啊!啊啊!”
对此,牡丹无所动容。
她浅浅一笑,探手一点,有花影升空。
紧接着,那花影突地一个张吸,一股狂猛无比的吸力兀地传出。
“呼呼...”
继而见得,无数的亡魂幽魄纷纷落入花影中。
“砰!砰!砰!”
连绵不绝地炸裂声从那花影中荡漾开来,且还伴随着一道道凄厉地哀嚎声。
“啊啊啊...”
正在这时,一道紫芒倏地而至。
“咻!”
那是一道枪影,一道幽寒而凌厉地枪影。
枪势迅疾,且不失猛烈,转瞬便点刺在那花影上。
“砰!”
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传出。
“轰...”
紧随着,自那花影里竟是传出更加狂猛的吞吸之力。
断离持枪点刺在花影前,整个人已呆若木鸡。
“恩?”
他紧皱着眉头,只觉持枪的一手竟是颤动不已。
还不待断离多作思衬,那延伸在花影中的枪身,突有朵朵花瓣回荡而来。
“轰隆隆!”
再一观,断离面色俱失,只见那茫茫多的花瓣中,竟是携着无尽汹涌元力。
那些花瓣,皆作娇艳欲滴,顺着枪身直朝着断离飘来。
见状,断离哪里还作迟疑?
持拿摄魂枪的一手,猛地一振。
“轰...”
还不待振力扩荡开来,那些花瓣便已覆盖了整个摄魂枪身,接着蔓延到了断离身上。
不多时,断离整个人便已被花瓣附着。
放眼而视,哪里还见断离半分身影,唯余簇拥的花瓣,散着如血般的花色。
剑秋骇然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已瞠目结舌。
他想过那些潜圣藏王者的可怕,但却没想过,那可怕竟会超出想象。
不消片刻,那簇拥成团的血色花瓣,在微风中敛散不存,随之消失的,还有断离的身影。
牡丹神色如常地看着剑秋,道:“我给过他机会,可他的求生之心,似乎还不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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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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