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出去。”
话音落,众人错愕,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直截了当,毕竟宝记是别人的底盘,这位爷竟是半点不顾忌。
楚溪也是一惊,“瑞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您位高权重,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大家都是宝记的客人,这里不是您瑞王府,说赶人就赶人!”
“此话……似乎也有道理……”门口,有人低声说道,言语之间不甚赞同,“终究……是在外头……”
“是啊,就算无礼了些,也是对言二小姐无礼,瑞王……”
世人总同情弱者一些。
楚溪表情恰到好处,柔弱,又可怜,“瑞王爷,我知道您偏宠二小姐,但您也该讲讲道理,这簪子二小姐是不是也瞧上了我暂且不说,但……这簪子的的确确不是小女从二小姐手中抢来的,何来她先看上一说?”
“就算是瑞王爷……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就要赶人不是?”
谁知,对方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急败坏或者恼羞成怒,甚至还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将正要说话的言笙拉到自己身旁,才淡淡开口,“本王觉得,你有件事情弄错了。”
“嗯?”
“楚大小姐怕是有一件事还不知道,这隆阳城的人都说本王素来护短不讲道理。”秦涩耸耸肩,对于奇怪的指指点点根本不在意,痞气得很。
“王掌柜要同楚大小姐讲道理,你却一口咬定对方店大欺客,半分道理不讲,本王素来不讲道理,你却非要同本王讲道理,如此……倒也是有几分可笑。”
“想来,这楚大将军不仅战场上无往而不利,这教女之事上,也是颇有一套。”
明显的嘲讽,身后西承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二楼并没有什么人,此刻三三两两的也都是楼下上来的,根本不清楚一开始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听着才觉可能误会了什么,毕竟,宝记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店大欺客”的事情。
宝记经营多年,每一个新来的小二都要经过专门的培训,服务态度素来都是百里挑一的,纵然是面对衣衫朴素的农妇,也绝不会瞧不起分毫。
何况,此刻陪在楚大小姐身边的,还是宝记的老掌柜,这事儿便更加不可能了。
王掌柜也是个玲珑心思,何况身旁站着的还是新旧两位老板,见对方哑然,自然知道如何行事,当下,上前一步,对着楚溪弯了弯腰,略带歉意,“楚小姐,您觉得宝记店大欺客,老朽自是无处辩驳,但……言二小姐也是小店客人,小店不能不顾言小姐清誉。”
“楚小姐,您手中簪子的确是言小姐先看中的。”
说着,他又欠了欠身,圆嘟嘟的面孔上,难得消减了几分笑意,因此露出来的眼瞳里,是微凉的光,和之前眯着眼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带着几分严肃的面容,明明还是那张圆滚滚走几步路双下巴都要抖两抖的脸,却又多了几分威严。
莫名地有些心颤。
“原来真的是言二小姐看中的啊?”身后,交谈声又起,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的风向。
“真是看不出来,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打一耙的时候脸部红心不跳的,如今被人戳穿了,岂不尴尬……”
“可不?”
“这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多,只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下子得罪了许多人,言小姐还好说,偏生还得罪了瑞王爷。以后的日子啊……怕是难咯。”
“何止。”有个陪着自家婆娘买镯子的男人,做的是卖鱼杀鱼的营生,小道消息知道地也多,这会儿插嘴道,“我可听说了,这宝记后面也是有大人物的!”
“那岂不是……”
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对于这种事自然更感兴趣些,原本还压着喉咙的声音,渐渐就大了,楚溪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微微敛着眉眼,神色不辨。
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对立面,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落在自己身上的表情,渐渐地愈发耐人寻味。
舆论素来都是如此一把双刃剑,能伤人,也会被伤,方才同情你遭遇的,和此刻对着你嗤之以鼻的,从来都是同一批人。
手中的簪子有些烫手。
她没有想到宝记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在自己和言笙之间做出了选择,连犹豫都没有。
如人所说,有些尴尬,她几乎是丢了簪子就落荒而逃,跑下楼梯口的时候,狠狠撞上了正好从拐角上楼来的人。是个男子,国字脸,看起来冷硬得很,她的头撞在对方肩膀,撞得生疼,几乎眼冒金星。
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匆匆一瞥,她一个字都没说,侧开了身子夺门而出,她想,这家宝记,自己从此以后都再也不会来了。
言笙……从昨日对上,到今日,每一次碰面都是自己吃亏,言紫凝曾说她这个姐姐老实木讷、绵软可欺,连带着脑子也傻傻的,如今看来,若不是曾经的言笙藏得太深,就是……言紫凝把自己当枪使了。
楚溪更相信是后者。
泪水模糊了眼眶,眼前的路有些看不清,身后丫鬟叫唤着追来,声音气喘吁吁的,她没有挺,一直到跑过了两条街,实在力竭,才停了脚步,却也没转身,只背对着来路,慢慢平息着呼吸与情绪。
“小姐。”身后丫鬟终于追来,喘着气说着偏帮的话,“小姐,那宝记掌柜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莫要放在心上……”
小丫头的劝慰,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说的话也没几分可信度,楚溪连用同样的话宽慰自己都做不到,呵……宝记经营多年屹立不倒,多少后起之秀一个都不曾超越了去,它的掌柜,怎么可能有眼不识泰山……
精着呢。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脊背笔直瘦削,仰着头,闭着眼,淡淡光线从闭着的眼睑上洒落,是一片微凉的光线,她将方才屈辱狠狠咽下,轻轻低喃,言紫凝……我该不该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