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笙这才合了手中的书页,看了看外头的天,回首对嬷嬷说道,“嬷嬷下去休息吧,这夜间寒凉,仔细着些身子骨。”
嬷嬷点头应是,收了绣绷,细语交代了几句,便下去了。
只是,缓缓走出屋子,外头的冷风一吹,浑身一激灵,不知怎地,回头看了看还未关门的屋子,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绕在心头,愈发挥之不去——听说是三爷院里的,但……怎么就从未见过呢。
那姑娘转身来关门,看到盯着自己的嬷嬷,一怔,很是客气有礼地含笑致意,“嬷嬷?”
恍然回神,却又觉得自个儿多心了,这事……倒也不大会作假,先不说三爷那边一问便知,就说管家那边,定也是早就问过了,自己还在这瞎操心啥呢?
“啊,没事,你关门吧,怪冷的。我就……先回屋了。”
“好嘞,您慢走。”
莲含笑掩了门,嬷嬷眼中的神色她自然看懂了,却也并不在意……旧主出的手,自己就绝对不会在不该曝光的时候曝光。
“主子。”她转身进入内室,将香炉里的熏香拨开一些,“如您所猜测的那般,言紫凝匆匆出了府,去见五皇子去了。”
“哦?”言笙将手中画本子搁置在手边小几上,从小几暗格中掏出一把瓶瓶罐罐,看着其中标记,挑出一瓶,倒出一颗药吃了,淡淡应了声,微微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有些危险的魅感。
像是一只狐狸,成了精。
“我本是无意掺和皇家的事情……那些个事儿啊,有多远躲多远方能明哲保身,怎么地……就伤了条腿,倒是各方眼线齐聚一身。”她似乎微微懊恼着,药丸自带的苦味在甘甜之后,渐渐在唇舌间氤氲开来,她皱了皱眉,捻着一颗蜜饯,却也没吃,就捻在指尖,若有所思,“要是知道这后面这么多腌臜事儿,我才不帮他呢。”
带着点女儿家娇态。
说完,才将蜜饯送入口中,指尖轻轻叩着小几边沿,半晌,问道,“柱子呢?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总觉得从秦涩回来之后,自己的清闲日子便愈发没了,还是往日躲在白云寺里悠哉。
“这两日他的伤还没好全,怕是有心也无力,日日在床上躺着呢。”那日西承出手,若非主子要留着性命,怕是真的能活活打死,就这样,也是去了大半条命,这伤啊,怕是没个十天半月的,都好不了。
“喵。”小呆迈着依旧不太利索的步子,摇摇摆摆地从猫窝里出来,扒拉着卧榻却也爬不上来,小模样傻里傻气的,言笙瞧着欢喜,心头被这些个琐事勾起来的郁结倒是消散了几分,弯腰将它抱起,戳着它的脑门,自言自语,“莫不是我给你的名儿不好。”
“竟是瞧着越发地呆。”
“喵。”猫儿蹭着她的臂弯,懒懒散散阖了眼。
言笙被它气笑了,“这呆子,好好的猫窝不睡,竟似梦游般摇摇晃晃挪我身上来睡。”
“想是在主子身边呆久了,习惯了主子身上的味道,更好睡一些。”莲含笑应着,方才略有些沉重的话题被这猫打散,倒是多了几分闲谈的兴致,“这猫主子是哪得的,瞧着甚是有灵性。”
“山间捡的。”方才戳着脑门的手,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顺着猫毛,温柔地不像话,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有灵性又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如何也不长……”
某种担忧之色渐浓,想着过两日腿脚方便些了,如何也要那江湖大夫过来瞧瞧才好。
“主子不必忧心。相传那越是有灵性的生物,长得越是慢。”
素来正儿八将的少女,此刻一脸严肃地说着这样的话,倒是有些违和感,瞧着明显是并不善于宽慰人的模样,言笙挑眉,戏谑地戳了戳猫儿的脑袋,“如此说来,本小姐倒是捡了个宝贝?”
那猫儿睡得迷迷糊糊,咕哝着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睡了。
倒是言笙,似有所感地抬头看了看莲,这丫头……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婢女,不会说讨巧的话,伺候起人来也有些笨手笨脚,很多时候表情也过于严肃……
倒像是侍卫。
听说是三叔院里的,没想到,素来风流的言三爷院中,竟还有这般一板一眼的婢女。
她挑着眉软软地笑,怀里抱着猫儿,靠着丝绸软垫,平日里偏白的肤色才烛光中像上好的暖玉,看起来绵软又娇俏。
莲倒是在那眼神里,有些不安,局促地揪着裙子,嬷嬷起了疑心她丝毫不担心,但是……这位主子素来敏锐她是明白的,那副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容颜之下,是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掌控。
“主子……奴婢……是哪里不妥么?”她踟蹰着问道。
“那倒没有。”言笙很是爽快,摇头,收了方才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淡笑着抬了手,“有些困了,扶我去睡吧。”
莲伸手想要去接那猫,她却摇摇头,拒了,“无碍,今夜就让它睡我边上。”
这猫儿有灵性,她一直都知道,心中也是喜欢得紧,虽说平日多有嫌弃,却真真是装进了心里的,原以为只是长得慢些,可……这似乎也太慢了些,这么长时间了,连走路都还走不稳……
她有些心忧。
趴在穿上看着发着轻微鼾声的猫儿,无声叹了口气……
……
而此刻,王府边上的弄堂里,蹲了许久的言紫凝,只觉得自己腿都发麻,她起身,靠着墙壁站了许久,等到双脚渐渐有了知觉才缓缓走了出去,路过弄堂口随着落叶幽幽得转着的帕子,脚步顿了顿,又继续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红衣依旧妖娆,却没了方才旖旎的味道,微仰的下颌,线条姣好,弧度却锋利。她目视前方,双手微微拢着搁置在腹部之前,脊背笔直而挺拔。
步履从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